豔陽高照,清風微拂。窗台上的懸鈴響了兩三聲,紅紗帳裡的女子嘤咛着醒了過來。
内室做針線活的婢女忙放下手中繡棚,歸攏針線,這才到帳前詢問,看女子是不是真的醒了。
女子膚白勝雪,烏發傾瀉在繡着魚戲蓮花的紅底錦被上,紅與黑與白的極緻對比,看得人直咽口水。
宋瑾瑤一睜眼就是自家婢女看着自己眼冒綠光的模樣,不由得拿手捂住臉,道:“綠倚,看什麼呢?”
綠倚見自家主子還能認得清自己,便知她是真的醒了,不由得笑嘻嘻地道:“公主好像比平常更美了。”
宋瑾瑤耳根一紅,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朱紅的錦被從身上滑落,錦被之下,是雪白的中衣。
宋瑾瑤伸手就要撓她,一邊撓,一邊道:“好呀你個綠倚,我把你留下來,就是因為你比紅泥穩重,沒想到連你也笑話我。”
綠倚一邊躲閃,一邊求饒道:“我的好公主,婢子哪敢胡說。您平素起來,不是眼圈烏青,就是臉色發白,今日難得有了些血色,可不是比平常更美了?”
說着她就去拿妝奁上的鏡子,宋瑾瑤接過一看,果真如綠倚所說。
宋瑾瑤對着鏡子左右端詳了許久,見自己除了氣色好些外,再看不出别的什麼,就道:“睡眠足了,氣血自然就好些,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說完就兀自下了床,自己去到盥洗室。綠倚但笑不語。
綠倚伺候她梳洗,宋瑾瑤漱過淡鹽水,又洗了手臉,才道:“幾時了?”
綠倚回:“未時了。”
竟是真的到了下午。
想到什麼,綠倚又問:“公主要不要吃點什麼?李嬷嬷吩咐我等公主醒了,就去小廚房找她,要是公主有想吃的,我讓她做了一并送來。”
然而宋瑾瑤聽到“李嬷嬷”這三個字,簡直如臨大敵。她問李嬷嬷還有沒有說什麼,綠倚搖搖頭說“無了”。宋瑾瑤這才放下心來,她道:“還是算了,這時間早不早,晚不晚的,吃多了容易沒胃口。你别忘了,晚上我還要與璟宸一道用膳呢。”
璟宸是當今天子名諱,綠倚也沒忘記自家公主今晚要進宮一事,當即就道:“那公主是此刻就梳妝,還是先歪一會兒?”
宋瑾瑤沒有過多思考,就給出了回答:
“現在就梳妝吧。”她不習慣拖沓。
綠倚将公主安置到她平常常坐的圓凳上,這凳子不高不低,坐在梳妝桌前高度正好。往日裡宋瑾瑤往這一坐,是能坐好幾個時辰的,然而今日,宋瑾瑤才坐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嚷嚷着要換凳子。連換了幾個宋瑾瑤都不滿意,最後讓綠倚把外面待客用的太師椅搬了進來,還在屁股底下塞了個羽絨墊,又在後腰處墊了個軟靠,這才坐住。
綠倚雖然對她這一行為表示不解,但沒有多問。宋瑾瑤再一次感歎自己可真有先見之明,若是今日伺候她的不是綠倚,而是紅泥,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如此淡定。
然而宋瑾瑤醒來的響動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首當其沖的就是李嬷嬷。綠倚才給宋瑾瑤化了個妝面,連發髻都沒來得及梳,李媽媽就端着一碟蜜餞,還有兩盅湯罐,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哎呀不是跟你說了,公主醒來第一時間通知老身的嗎?你這婢子也是年歲大了,連忘性都大了?”
李嬷嬷不分青紅皂白地對着綠倚就是一頓輸出,綠倚還來不及回話,宋瑾瑤就解釋道:
“是我不讓她去的,你罵她做什麼?”
李嬷嬷這才知道自己攻擊錯了對象,便将托盤放到桌子上,朝宋瑾瑤道:“老身不是罵她,老身是怕她誤了公主的事兒。這婢子沒經過人事,不知道做事的章程。萬一誤了吃藥的時機,到時候受苦的是公主,又不是她。”
說着還煞有介事地補了一句:“與其到時候公主痛苦,不如現在就冤枉好人。”
宋瑾瑤被她一句“冤枉好人”給逗笑了,綠倚也聽出來李嬷嬷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當即就道:“嬷嬷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長公主好好的,要吃什麼藥?”
見她一臉的懵懂,确實是一副不知事的模樣,李嬷嬷擦了擦手,接過綠倚手中的活計,朝她道:“大人的事兒,你就别跟着摻和了,出去做點針線活,守着門,我跟長公主說點體己話。”
綠倚下意識地看了宋瑾瑤一眼,見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就當真拿起針線籃子守着門去了。
李嬷嬷一邊替宋瑾瑤梳發,一邊道:“公主怎麼淨收些年紀小的在身邊伺候呢?問的這話,老婆子我一把年紀了,都張不開嘴。”
說着她就道:“要是紅泥在身邊就好了,紅泥這丫頭機警,跟着公主的時間長,懂得又多,也能省卻許多麻煩事兒。”
宋瑾瑤如何不知道李嬷嬷的想法,她就是嫌紅泥懂得多,怕害臊,才特意把紅泥安排在别處的。如今聽李嬷嬷這麼一說,宋瑾瑤道:“嬷嬷多慮了,紅泥那妮子知道的,還不是我教她的?綠倚是不懂,但綠倚不懂的我還能不懂?我看綠倚就挺好的,小孩子心性,心思單純,為人也敦厚。若是有事指派,我會叫紅泥去做,但這身邊伺候的,卻不需要那麼多心眼子,貼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