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進來罷。”阮如安緩緩道。
“賢妃娘娘說……”玉蘇頓了頓,繼而垂目恭敬道,“今日是呈交六宮案務的日子,她協理一場,特來作陪,等着同娘娘一道去内務府呢。”
依着宮裡的規矩,每隔三旬,阮如安是要把後宮文書拿去内務府歸檔栽冊的,因着這些文書都記載着格外要緊的事,自然需得她這個皇後親自去交。
玉蘇一字不落的複述着蘭賢妃的話,“賢妃娘娘還說,今日天兒冷,她身子骨弱,又素來畏寒,可巧想起月前進宮時,娘娘您賜給她的那件金芙玉鎏披帛,便挑了穿上。”
“那衣裳華貴保暖,卻也繁複,若是進了屋子,脫了又穿上,難免要花上一陣,怕耽誤了娘娘的時辰,況她渾身帶着雪氣,更怕冷着娘娘,便不進殿了。”
聞言,阮如安眸色一滞。
那金芙玉鎏披帛是今歲穆靖南登基時,暹羅使臣上貢來的,用的是當地特有的閃金鍛,整個大淵怕都尋不到幾匹。
當初阮如安把這披帛賜給蘭賢妃,一方面是考慮到她們這個年紀的女郎怕都喜歡這樣亮眼好看的衣裳,一方面也是考慮到蘭賢妃的身份、以及她背後的寒門一派。
清流看不慣她,寒門可沒有。
既然關系若即若離,尋常日子裡頭,為人處事略大方些,能給人落個不錯的印象也是好的。
今日是巧了,若蘭賢妃能穿着那身披帛與她一同出現在太極殿,的确也可全了定國公夫人方才提的那個法子。
但蘭賢妃委實無辜,何況她協理六宮以來,的确是有分有寸,對她處處恭敬,也沒有半點越俎代庖的意思。
雖說蘭賢妃顯然也不是個單純簡淡的人物,但她素來安分守己,又沒主動招惹她,她要是什麼也不管不顧的将人拉下坑,同那起心懷不軌的小人又有何區别。
思索片刻,阮如安擡眸道:“你去回了她,本宮今日要去見陛下,怕是未必有空,叫她明日再來罷。”
“是。”玉蘇點頭應下。
屋子裡頭坐着的另外兩位都不是簡單人物,聽了阮如安這話,顯然也是明了了她的意思。
定國公夫人神色流轉,她又端起清茶微抿一口,看似無意的挑起話頭,“皇後娘娘莫要見怪,臣婦久不問世,敢問這位賢妃娘娘……可是昔日吏部尚書蘭慎顯之女?”
是了,蘭太傅年輕時被人打壓,的确是在吏部尚書的位子上坐了十幾載,才終于登得太傅之位。
阮如安權當解惑,她點頭回應道:“夫人說的不錯,賢妃正是昔日蘭尚書之女,不過眼下,也該尊蘭尚書為蘭太傅了。”
“鬧了笑話,還請娘娘們莫要見怪。”
語罷,定國公夫人又擡起眼簾,她細細打量了阮如安一陣,全然不顧略有些失儀。
阮如安是被看的雲裡霧裡的,不過,她也沒打算和一位老人家計較這些,隻當是人到了一定年歲,言行都會怪誕起來。
“便說了,今日見得皇後娘娘,卻總也覺着熟悉,似是多年前便見過似的。”定國公夫人瞧着正在極力的回憶往事,她眸光微沉,思忖半晌,忽而又恍然大悟一般,她暢然道,“正是了,娘娘當年出嫁,臣婦還做過全福夫人。”
聽了這話,阮如安笑容一頓。
雖說她近年來忘性大了不少,可卻也不至于連自己出嫁時的情形都不記得,當時穆靖南以軍功求娶她,皇帝心頭竊喜的不成樣,便命禮部以最高規格籌備這場婚事。
既是最高規格,她婚典上的全福夫人,可都是彼時還在世的幾位老王妃,并沒有定國公夫人。
“夫人怕是記錯了,”這事兒委實是圓不回來,阮如安隻得直言道:“本宮與您的确是見過,卻是太初三十七年,本宮随母赴令郎的生辰宴呢。”
可定國公夫人倒像是認死理,她繼續道:“太初五十二年,不是娘娘與陛下成婚麼?”
太初五十三年……穆樂宸穆樂甯都三歲大了,阮如安怎麼可能那時候才出嫁,這定國公夫人也不知是記成了誰。
心頭無奈,阮如安本也正焦着那刺客的事,實在是沒什麼興緻要跟定國公夫人争論出個結果來,她不動聲色的瞥了眼一側的謝淑妃,給人遞了個眼色。
一旁的謝淑妃見此,她連忙道:“夫人怕是記錯了,陛下與娘娘該是太初四十九年成的婚呢。”
貿然叫人家的話頭撇了去,自然是不太好的,何況這定國公夫人還是振振有詞的模樣……
興許,是她将誰的婚典與阮如安弄混了也未可知。
謝淑妃兀自思慮一陣,腦海中飛快搜羅一番近幾年達官貴人、且是與定國公府有些幹系的長安貴胄,又有誰成了婚呢。
正想着,外頭玉蘇又進來遞話:“娘娘,賢妃娘娘回了話,說陛下前兒個恩準鎮北王妃進宮與她叙舊,此番她也正要去太極殿謝恩,便還是等着娘娘一道了,正巧也同您禀請一些宮務。”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蘭賢妃今日顯然是怎麼說也要跟着阮如安去趟太極殿了。
對此,阮如安得了方便,自然懶得再去管,若再推辭了去,一會子讓人以為她與蘭賢妃有什麼龃龉,平白鬧了誤會,那便是不劃算了。
想到此處,她開口道:“既如此,你請她先到一側的偏殿避一避雪罷,莫着了風寒。”
一旁坐着的謝淑妃聽了‘鎮北王’幾個字,卻是想起來了。
太初五十二年,不正是鎮北王迎娶蘭太傅之女的日子麼。
那場婚典浩浩蕩蕩,傳聞十裡紅妝,又有太子夫妻親臨,何等盛大。
心頭有了數,謝淑妃看向定國公夫人,笑道:“夫人,您興許是将鎮北王妃同皇後娘娘記混了。”
“這太初五十二年,正是鎮北王娶妻的日子呢。”謝淑妃想好了說辭,圓滑道,“想來是本宮和蘭賢妃一陣一陣的叨擾您和皇後娘娘,亂了您的思緒了,真是咱們的罪過,本宮給您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