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鬧成這樣,皇帝也未置一詞。
瞧着鎮北王妃是跟人杠上了,阮如安自覺也插不上話,她一邊聽着這鬼熱鬧,一邊繼續尋思着定國公夫人的用意。
她沉思時喜歡耷拉着眼眸,眉心輕蹙,雙手不自覺地輕攏袖口,指尖微微用力,來回摩挲着。
這原也沒什麼,可落在穆靖南眼裡,便是阮如安站累着了。
這可怎麼了得?
而後,皇帝終于清了清嗓子。
衆臣循聲瞧去,隻以為皇帝要做個決斷,卻冷不防聽見他道:“皇後,到朕身邊來坐。”
“…….”
好嘛,下頭還在激烈争論着皇後有沒有派人刺殺皇帝,皇帝這個受了傷昏迷了小半天的人倒像是一點也不在意,全然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阮如安聞言,她微微一怔,瞥向龍案。
穆靖南那龍椅寬得沒邊兒,顯然再擺不下一根椅子,此番他叫她上去,是要她當着衆臣的面坐上龍椅?
這是生怕禦史台的人不彈劾她麼?
思及此,阮如安略一整理衣袖,微微福身道:“陛下,臣妾正與人對峙,怕是不好上前來。”
語罷,她沒再擡眼,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肯上前一般。
誰知穆靖南聽了這話,像是全然不在意阮如安眼下正處于‘嫌犯’的範疇内,他面色平靜,又擡手招了招,緩聲道:“無妨,你身子要緊,莫要強求。”
見人不動,他又對着一旁的李大監道:“李無,請皇後上來。”
他的話語雖不顯多餘的情感流露,但其中的關切卻清晰可見。
穆靖南沒有多加解釋,目光落在阮如安身上,仿佛這殿中的喧鬧和紛争都不及她的舒适安歇來得重要。
殿上衆臣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一旁的程太尉心頭卻覺得不對勁。
怎麼經曆了一次刺殺,皇帝對皇後的寵愛像是更深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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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份兒上,阮如安也曉得推辭無用。
其實,原先蜜裡調油時,阮如安也不是沒坐過那把龍椅。
但都是私下裡,且多大都是與穆靖南胡鬧親熱時。
今日這衆目睽睽,要她坐上那把尊貴的椅子,心中卻不免多了幾分忐忑。
幾息間,阮如安不動聲色的深吸口氣,她目光淺斂,微微颔首,又略福身後,步伐輕盈從容,朝着那龍椅走去。
底下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待皇後坐定,鎮北王大步行至鎮北王妃身旁,寬大的衣袍下,隐去其環在妻子腰間的大掌。
他居高臨下的睥着适才被押在地上的刺客,冷聲道:“那努圖,你方才可是說,本王的王妃與你暗中聯絡,派你刺殺陛下啊?”
鎮北王發了話,鎮北王妃便微微低首,神色淡然,仿佛方才那個出言戲谑又尖銳的人不是她一般。
如此收放自如,倒是格外有趣,阮如安略略挑眉,心頭倒升起了幾分對鎮北王妃的好奇。
随着鎮北王那一聲冷喝,那努圖擡頭對上鎮北王的目光,瞬間面色一變,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努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眼神中帶着懼意,卻仍試圖反駁:“吾……吾未曾與王妃聯絡,皆是……都是皇後栽贓……”
話音未落,鎮北王的眼神便冷得如冰,他微微俯身,聲音低沉:“你這說法倒是換得快,本王的王妃,豈是你能随意指摘的?”
鎮北王聲音裡透出森寒之意,令人不寒而栗。努圖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他想張口再辯,卻被鎮北王那逼人的氣勢壓得聲音哽在喉嚨裡,根本發不出聲。
阮如安冷眼旁觀,心頭卻覺得蹊跷。
不是說這刺客手裡還有她的書信嗎?怎麼皇帝都不說要看一看,這也就罷了,怎麼程太尉也不發作了?
“哼,看來有人為了保命,什麼話都敢編造。”鎮北王不屑地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努圖,旋即轉向穆靖南,抱拳道:“陛下,這人罪大惡極,已無任何可信之處,還請陛下定奪。”
“鎮北王此話從何說起啊?”在程太尉的眼神示意下,刑部尚書上前來道:“此案事關重大,微臣以為,若要還得娘娘清白,當将所有證據一一比對才好。”
聞言,阮如安面色略松。
正巧了她也好奇着這刺客手裡的書信是什麼樣式,又是寫的什麼。
這事兒今日要是解決不了,等着來日他們想起了舊事,又想找茬,她可沒這個耐心慢慢跟人複盤舊事。
其實方才在坤甯宮時,初聽聞此事,阮如安心裡還沒數。
畢竟穆靖南沒了六年記憶,約莫就隻記得她才剛跟他熟絡起來那陣,雖說暧昧親昵和好感定然是在的,可到底比不過夫妻親密無間相處了六年。
那麼,若有外人拿着證據确鑿的事實擺在穆靖南面前,他可未必不會偏聽偏信。
而阮如安也明白,眼下她手裡最大的籌碼,不外乎就是穆靖南心頭那點子情意。
沒了這些,她再多的手段,也根本無處施展。
但幸而穆靖南還是願意給她這一份體面,雖也不知是怎樣的原因使然,但無論如何,至少此刻,就這一件事而言,他不會拿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