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敵叛國,乃千載難赦之大罪,此罪一犯,縱有千般護身之符,萬般保命之策,亦無濟于事。
阿耶既被安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這塊免死金牌也早該在‘抄家’的時候被收繳了去。
又是如何輾轉落在了定國公夫人手裡?
這定國公夫人……又是如何通過内侍查驗,好端端将這東西帶到坤甯宮裡頭來的?
“你親自去趟内侍省,打聽打聽今日入宮的貴人,有沒有誰丢了物件。”阮如安頓了頓,複又吩咐道,“不需一定有個結果,卻要讓人知道,你走了這一趟。”
“主子,這是為何?”冬兒不解道。
“這物件兒來的蹊跷,若叫旁人曉得,我是有口說不清的。”
話是這麼說,阮如安又接過冬兒遞來的絲帕将那鐵牌子裹好,她站起身,向着書案邁去。
冬兒自然是跟着阮如安一道,她上前接過那鐵牌,趁着阮如安轉動着木軸打開書櫃一側暗格的閑餘,她又疑道: “主子是說,定國公夫人妄加害于您?”
“那是不能夠的。”
阮如安将鐵牌置于暗格最深處,扭頭來娓娓道:“她們家若真有野心,早個十年八年便也發作了,哪裡會等到眼下……”
定國公府的那位小公爺怕是比她還要大上幾歲,眼下是既無功名,也無美名在外,此時再籌謀,着實也太晚了些。
“隻怕是别的人暗中将這東西偷換去了也未可知,左右叫人知道點風聲,将來若來日坤甯宮裡頭多了什麼物件兒,或是外頭什麼人說少了什麼物件兒,咱們都能有個說法。”
也多虧了前頭玉蓮鬧了那麼一出,對于宮裡頭的物件兒人事來往管理之類的,阮如安都多放了點心思,更加謹慎了些。
幸而近來宮裡宮外進來出去的人物不算少,此番去問一遭,誰也不知是誰,總也不會顯得太突兀了去。
“奴婢明白了,”冬兒垂眸應下,又虛扶着阮如安往軟榻邊走,“您且歇着,奴婢這就去内侍省。”
阮如安輕輕“嗯”了一聲,待冬兒出了門,玉蘇又恰巧回了。
她冒雪而入,瞧着是有些急色,又因着滿身的冷氣,她隻停在阮如安四步開外,微微福身行禮。
“主子,奴婢才剛送了定國公夫人,便見幾位大人的馬車在宮門外頭等着。”
玉蘇繼續道,“奴婢上前一問,主事的内侍說,是陛下恩準諸位大人回府了。”
穆靖南醒來也有幾日了,群臣總住在宮裡也不成樣,将他們放出去也好,不然宮裡頭的開支這般成倍漲下去,明年她可又要難做了。
“知道了。”阮如安颔首,見玉蘇一副還有話說的模樣,她複又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太極殿傳了話,陛下晚間要來宮裡用膳。”玉蘇垂眸答道。
“無妨,按着從前的備下便是。”阮如安委實是有些困了,她擺了擺手,往着床榻走去,“你且先下去吧,一會子到了時辰來叫我便是。”
“是。”語罷,玉蘇很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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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坤甯宮外,雪落無聲,素白的雪花在夜幕下如織如帛,輕輕覆上殿宇飛檐。
宮牆之外,寂靜無聲,唯有風聲在檐角悄然低吟。
殿内卻又是另一番景象,琉璃宮燈映照得四周暖意融融,燭光搖曳間,金縷玉帛之飾閃爍着微微光芒,映得帷帳如夢如幻。
紫檀雕花桌上,陳設着幾道精緻的菜肴,皆是色香俱全。
阮如安着一身素雅的宮裝,眉目清淡,神色安然,唯有偶爾垂眸時,顯出幾分疲憊。
雖說午後的确是睡了會,可夜裡皇帝要來,坤甯宮裡頭又是早便開始準備,外頭丫鬟内侍灑掃積雪的聲響擾的她心煩,隻得又起身來讀幾本賬目。
這一算賬,更添疲乏。
故而才有了眼下:阮如安強打着精神陪着笑,坐在一旁跟穆靖南一道用膳。
穆靖南倒是神清氣爽,他擡手夾起一塊莴苣炒蝦仁,輕輕放入她的碗中,柔聲道:“記得你總愛吃這些清淡的,今兒廚下特地多備了一些。”
的确,未出閣時,阮如安總喝藥膳調養身子,以便來日嫁人後不至于因為生養落下病根。
雖說是為了不沖藥性才吃的清淡,但這些年早也習慣了,況且,這道菜也的确是她愛吃的。
阮如安擡眼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輕聲謝道:“謝過阿南了。”
聞言,穆靖南神色微亮,他像是有些激動,又擡手夾了一塊杏仁豆腐遞過去:“這道原也是你最喜歡的,快些嘗嘗味道如何。”
其實這位杏仁豆腐,原本是五六年前長安城裡各色酒樓最時興的菜色。
那時候阮如安好容易同穆靖南“偶遇”幾次,逐漸熟絡起來,暧昧情意滋生時,她總也帶着人去樊樓裡吃酒用膳。
畢竟那處隐秘,又都是貴胄人家來往,樓裡的小二口風嚴謹,的确是阮如安這個閨閣小姐能想到的、與郎君私下見面暢談交心的最佳場地。
往事浮現,阮如安眸光微沉,她捏起玉箸夾過,細細嚼了一口,半晌,她點頭道:“還是阿南記得我口味,這道杏仁豆腐果然還是宮中做得最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