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
坤甯宮内,爐火正旺,蓬勃的暖意如同流水般在殿内蔓延。外頭的雪花紛紛揚揚,仿佛要将天地間的喧嚣盡數遮蓋。
簾帳低垂,光影斑駁中,錦被層疊,映襯出兩人偎依而眠。
阮如安蜷縮在穆靖南的懷中,睡得正熟。她隻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輕如蟬翼,肩頭微露,白玉般的肌膚在暖黃的燭光中愈發顯得細膩柔滑。
穆靖南早已醒來,他斜撐起身子,動作輕緩,低頭凝視着懷中之人,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肩頭,那冰涼的觸感讓他眉心微蹙。
他面色沉沉,帶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又灼灼聚于阮如安沉靜安和的面容。
半晌,也不知想到什麼,他輕輕将懷中人摟得更緊,指尖滑過她的長發,又落在她纖軟的腰身。
這一番動作輕緩,阮如安毫無察覺,隻是更緊地偎入他的懷裡,她的手無意識地搭在他的腰間,輕輕動了動,熟撚又旖旎。
夫妻六年,她顯然是早已習慣了這樣親近的相擁而眠。
穆靖南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隻那眼眸中透着複雜,像是被溫柔包裹着的冰,卻在内裡透着一股未散的寒意。
幾息間,他低頭在她耳邊呢喃,聲音低沉:“安安,你究竟想做什麼呢?”
半夢半醒間,阮如安隻覺得耳畔傳來低語,她呢喃一聲,未及細聽,便又沉入了夢鄉。
穆靖南注視着她的睡顔,眼底的冷意未曾消退,他将下巴擱在她的發間,輕輕嗅着她發上的香氣,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暫時忘卻心中的不安與疑慮。
窗外的雪花依舊飄舞,天地一片靜谧,唯有坤甯宮内的這一隅,氤氲着難言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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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如安醒來時,枕邊人已不見了蹤影,她緩緩支起身,環顧屋内,正欲開口叫冬兒,卻見穆靖南正坐于一側,手裡翻看着奏折。
因着今兒個休朝,他隻一身青衫羅袍,紋理雅緻。
他背光而坐,眉眼如山川清遠,鼻梁筆挺,嘴角微勾,不怒自威。烏發披散,映着晨曦淡光,宛如玉石生輝,一翻一撚時,舉手投足間,都透着雍容自若的矜貴之氣。
瞧瞧,這可不就是一副《美人閱書圖》麼。
若有筆墨在手,阮如安正想将眼前這般個美景記錄在冊。
正想着,她看得入了神,全然沒察覺到穆靖南緩緩投來的目光。
“既醒了,便先起身用過早膳。”穆靖南并未放下奏折,他隻坐在檀木椅上,動也不曾動,隔着老遠同阮如安說話,“孩子們一早來了,都正等着你。”
若換作平常,穆靖南早早便來了榻前,怎麼也是先要與她溫存片刻才允她起身的,怎的今兒個是什麼也沒了。
這平日裡葷腥不忌的雄獅什麼時候改吃素了?
阮如安心裡正奇怪,卻不願讓兒女再等下去,故而,她也不再糾結于這些小心思,連忙擡手搖了搖鈴招呼冬兒進屋伺候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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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樂宸帶着穆樂容踏進寝殿内時,阮如安正坐在銅鏡前梳着發髻,見了兩個娃娃,阮如安面上悅極,忙招呼着孩子們過來。
穆樂容一進屋就打量到坐在一側垂目讀着奏折一語不發的父親,她自然也不敢輕易打擾了人,可也奇怪,若說他在認真處理公務吧,他又時不時的往娘親這頭瞥…….
對此,穆樂容小小的心裡藏着大大的疑惑,她湊近了自家娘親幾分,小聲問道:“娘親,爹爹生氣了嗎?”
“嗯?”阮如安微微一愣,手中撚着的發簪頓住了片刻,她轉頭瞥向一旁的穆靖南,見他依舊坐在那裡,面色冷峻,眉頭微蹙。
這又是起什麼範兒呢?
她神色頓了頓,頃刻間,扭頭來莞爾一笑,她安撫地摸了摸穆樂容的頭,柔聲道:“爹爹隻是累于公務,哪裡有什麼生氣?容容莫要胡思亂想。”
穆樂容撇了撇嘴,輕聲嘀咕:“可容容瞧着,爹爹不像是忙公務的模樣啊。”
說罷,她又悄悄瞄向穆靖南,見他仍在翻看奏折,可不知怎麼的,穆樂容覺着,自家爹爹的目光的确是落在紙頁,又好似透過紙頁看向更遠的地方。
阮如安輕輕一笑,不再言語。
穆靖南今日的确不同尋常,平日裡他總是目光灼灼,言笑晏晏,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一般。今日,他倒是一反常态,做了回沉默寡言的人。
仿若是立起一層無形的屏障,偏要将她隔開了些許。
這般不對勁,竟讓她生出幾分不自在來。
昨兒個忙着送大軍出征,天不亮就去了城門外送别将士們,待回了宮内,穆靖南又一直待在太極殿,同鎮北王商量什麼事務,直到夜裡才回。
瞧着他這個反應……難道前兒個日子的事還沒過去?可她已說到那個份上,若穆靖南還聽不進去,她委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心頭生出思緒,面上自然難免帶着幾絲愁倦。
一旁的穆樂宸将此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地看着父母之間微妙的氛圍,他似乎察覺到些什麼,但也并未開口說破。
他隻是走上前來,溫聲道:“娘親,冬兒姑姑已經備好早膳了,咱們去用膳吧。”
“好。”阮如安笑着應下,神色流轉間,她側身對着穆樂容道:“容容,去叫上你爹爹,我們……”
話未說完,那頭穆靖南倒是接得快。
“你們且去便是,我已用過了。”穆靖南語氣淡淡,眸光仍舊凝在那本奏折上。
昨夜還好好的,這一大早上起來又在别扭什麼?
阮如安柳眉微蹙,不過……她難得有機會同孩子們一道用回早膳,也自然是懶得糾結于穆靖南的這點子怪脾氣,免得耽誤了時辰,那更也不劃算了。
再言,也有可能是真有什麼要緊的政務要處理呢。
思及此,阮如安笑着點頭,從善如流道:“那也好,阿南你先忙,咱們便先去膳廳了。”
語罷,她也不多作停留,牽着兩個孩子便踏出寝殿,一個眼神也沒再給了穆靖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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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廳内。
香氣袅袅,早膳已備,幾碟精巧的小菜擺放在白瓷盤中,袅袅熱氣從玉盞中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