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長安城依舊沉浸在新年的喜慶氣氛中。
街道兩旁,紅燈籠高高挂起,風吹過時輕輕搖曳,照亮了滿街的行人。
商販們吆喝着,叫賣着各色年貨,糖葫蘆、糖人兒的甜香彌漫在空氣中,廟會正熱鬧着,熙熙攘攘一片。
街角,一群孩子正蹲在路邊,拍着小手,興高采烈地念着一段童謠,那稚嫩的聲音伴随着他們清脆的笑聲,在人群中輕輕回蕩:
“青梅竹馬兩相知,一對鴛鴦情相望。
風來雲散兩分去,誰知路遠各迷惘。”
孩童們興緻高漲,唱得分外投入,故事裡頭似念着一對有情人,又恰是個朗朗上口的調子,自然吸引的些許行人駐足細聽。
孩童們唱得正歡,緊接着又唱起了第二段:
“月下琴聲輕輕歎,雨夜幽影漸漸藏。
便将寶玉換了珠,乾坤暗裡情意徜。”
這些孩子将那調子念得十分順溜,他們在人流最為密集的街口圍成一圈,手舞足蹈,蹦跳着歡唱。
夜色愈深,街頭燈火通明,他們的歌聲久久飄蕩,與那燈火攜來的暖光一道,逐漸蔓延至整個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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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正是正月初七,坤甯宮内一片靜谧,晨光透過宮檐灑落,映在那寬闊的殿堂中。
年節的喜慶氣氛尚未完全散去,宮中卻已恢複往日的井然。衆妃依照慣例前來請安,紛紛聚于殿中,靜候着皇後阮如安的示下。
阮如安端坐于主位,一身鳳紋襦裙,她面上帶着柔柔的笑意,眉目間卻似有愁雲,連帶着神情亦略顯幾分凝重。
她顯然還在憂心昨兒個的事。
衆妃行禮畢,蘭賢妃走上前來,依禮寒暄幾句。
阮如安回過神來,她斂了斂神色,忙柔聲問道:“賢妃,年節已過,年宴的收支賬目是否整理妥當?宮中的諸事是否都已按例安頓?”
許是操勞多日,蘭賢妃面上略顯疲色,她福身答道:“娘娘放心,年宴的賬目已然清算清楚,唯有白祭酒送來的幾樣禮器尚未核對,妾身已命人核查,定會及時呈報。”
見此,阮如安心頭不由得生出幾分愧疚。
讓蘭賢妃協力六宮原本是白昭儀和程德妃勾出來的話頭,她們的本意…….應是讓這權落在程德妃身上,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讓她得了好處,恰趁着她力不從心,得了蘭賢妃這樣一位得力的助手。
近來她是整日裡跟着穆靖南看那些折子了,這些宮務也就都堆在了蘭賢妃身上。
瞧着她面色不佳,顯然是累着了。
思及此,阮如安放緩了語氣,關切道:“你素來處事周全,這些日子操勞六宮事務,定然辛苦。剩下的事兒,你便騰了出來拿到坤甯宮來罷,年節時下的,回頭本宮去尋陛下求了恩典,準你出宮省親一遭。”
即使蘭賢妃如今貴為一品妃,可若沒有皇帝允許,她也是沒法子能出的宮去的。
顯然,蘭賢妃也不是個願意去争寵的人,她自打入了宮起,便再也沒肖想過還能回趟自家府邸去看一看爹娘。
故而得了阮如安這句話,蘭賢妃眸中一亮,她連聲道謝,随即坐回了原位,她端起茶杯來輕抿一口,那平日裡總也淡淡的面容染上幾分喜色。
正說間,阮如安略略挑眉,又瞥向一旁的白昭儀,問道:“聽聞昭儀染了風寒,可有好些?”
那日皇帝傳話說要去興慶宮,最後卻終是沒去成。
聽聞興慶宮是将午膳都備了周全,舉宮上下都是樂極,便等着自家主子得了聖上恩寵,也好一飛升天去,沒曾想倒落了空。
自那日起,白昭儀便稱病不見人,宮裡頭一時衆說紛纭,有人猜測白昭儀是覺着丢了人,也有人猜她還是被氣着了。
可阮如安倒沒将這些傳言聽進去。
白昭儀其人,她雖不甚了解,可偶有幾次交鋒,也不難看出,這女子心頭自有溝壑,亦不該拘于内宮。
換句話說,白昭儀對穆靖南這個皇帝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得了皇後關照,白昭儀站起身行了一禮,繼而柔聲回道:“托娘娘洪福,妾身已漸好轉,唯需多加調養,靜養幾日便無大礙。”
“如此甚好。春寒料峭,昭儀當多多保重。”阮如安微微點頭,叮囑道。
白昭儀點頭應下,便沒再做聲。
阮如安這才将目光瞥向坐于末側的齊昭容,她正欲開口關心。
然就在此時,蘭賢妃手中的茶盞忽然滑落,茶水濺落于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衆人皆驚愕回首,隻見蘭賢妃面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賢妃!”阮如安驟然起身,心頭一緊,正欲上前扶住她,卻見蘭賢妃已然無力,直直向地倒去。
幸而一側的謝淑妃迅速上前扶住蘭賢妃,見人嘴似有血絲滲出,她秀眉緊蹙。
阮如安連忙看向冬兒,急聲吩咐:“速去請太醫!”
冬兒應聲飛快奔出,殿内頓時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