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張福令在院子裡消食。
七夕将至,自母親離世後,家中久不見喜色,楚緒怕整日死氣沉沉的氣氛為家中招來不幸,便借着乞巧節買了許多花燈放到各處,湖中星星點點,五顔六色的花燈比引路燈還要耀眼。
張福令慢悠悠地走着,幾聲貓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循着聲音來源望去,不遠處,少年單肘撐膝坐在台階上,另一隻手捏着草逗貓。
自從上次他将圖稿給自己後,便再也沒有來讀書練字,張福令還以為他已經遠走高飛了。
嘉魚感受到了一股熾熱的視線,他偏頭,沖張福令笑了笑,“不過來?”
張福令坐到嘉魚身旁,抱怨道:“近來不見團子,原來是被你勾跑了。”
“我又不是老鼠。”
張福令撇嘴,偏頭不搭理嘉魚了。
自從嘉魚學會說話後,他這嘴是愈發毒了,跟吃了砒霜一樣。
張福令正暗暗吐槽,并在一起的腿忽然一重,她低頭,團子被嘉魚塞了回來。
嘉魚的手還搭在團子的頭上,陰恻恻道:“但這隻蠢貓不會抓老鼠。”
“哪裡蠢!你這人怎麼沒有一點愛心!”張福令跺腳,他到底是在什麼環境裡長大的,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還有之前那撈什子鐵血政策,活脫脫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僵屍!
這樣下去難保不會出事,必須要把他這些想法扼殺在搖籃裡。
張福令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嘉魚,團子對于我們來說是弱者,我們自然要保護好它。”
嘉魚轉頭看向别處,眼底晦暗不明。
強者憑什麼要去保護弱者?它們自己沒本事便妄圖尋到别人的庇護,異想天開。
張福令見嘉魚臉色有些低迷,還以為自己說重了話,忙岔了話頭,“你在這裡做什麼?”
嘉魚挑了挑眉,“如果我說喂蚊子,你會覺得我有愛心嗎?”
“……神經。”
張福令不想和這個死腦筋待在一起,她抱起團子要走,嘉魚忽然開口,“水裡為什麼要放花?”
“這是花燈,乞巧節才能放。”張福令悶悶地問:“知道乞巧節嗎?”
嘉魚搖頭。
“嗯……就是牛郎織女相會的節日。”張福令看嘉魚一臉困惑,便給他講了牛郎織女的故事,在幾日耳濡目染之下,張福令将一個故事講得凄凄痛還如咽。
說完,她托着腮歎了口氣,“天意弄人啊……”她看了看身旁的嘉魚,目光所及的視線裡,嘉魚的臉上總算有了點變化。
“牛郎活該,私藏女子衣服手段實在卑鄙。王母就該殺了牛郎以絕後患。”他笑得森然,又道:“織女好好的仙女不當,去做鄉村野婦,這便是愛心麼?犧牲自己為前提的愛心?”
“這……”張福令怎麼也沒想到過曆史悠久的愛情故事能讓他發出這樣的感慨,還字字在理讓人無法反駁。
嘉魚眨了眨眼睛,反問張福令,“你覺得呢?”
“我……你說得不無道理……愛心也要分人贈予,蚊子不識好歹,你喂了它反被咬一口,還是把這份愛心收起來吧。”
張福令抱着團子走了。
夜空低沉,幾聲布谷鳥的清脆叫聲自蟬鳴中殺出。
張福令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嘉魚悶悶的笑了一聲,負手起身往牆角走去,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一塊松散的磚,縫隙中立馬塞進來一張紙條,嘉魚拿過,悄無聲息地将磚塊推緊。
他展開紙條,上面草草寫了幾個字——乞巧之日飛鴻寺南角廂房一叙。
*
翌日,張福令坐在書房中看書,視線卻若有若無往往另一本上飄,她鬼鬼祟祟看了一眼門口的末莉,白嫩的手指悄悄把另一本書勾了過來。
嫂嫂說得在理,她就是學習學習。
才翻開一頁,門前的末莉猛地喊了一聲,“小姐,沈小姐回來了!”
張福令險些扔了手裡的書,她飛快用另一本書壓住手中的書。幾乎同時,流蘇輕鳴,一位身着暗紅窄袖騎裝的女子撥開流蘇,鵝蛋般的臉上堆滿笑,她一邊往進走一邊道:“傺傺!我回來啦!”
“宜兒?!”張福令見到舊友,忙迎上去,“何時回來的?”
“昨日。”沈相宜像是進了自己的家一樣,大咧咧地直奔張福令方才坐過的地方。
張福令心驚肉跳,嫂嫂給的話本子就壓在一本書之下,随意一番就會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