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嘉魚留意到張福令越來越嚴肅的臉色,回答的也越來越敷衍。
本就是些弱智的問題,他還能耐着性子在這裡應付他們,完全是因為之前心裡懷着的那麼一點點愧疚。
現在可好,本就微不足道的愧疚,徹底被磨滅了。
他的神色逐漸冰冷起來,周身敷上一層寒氣。
仲秋時節,蕭蕭涼風撲面而來,百姓的聲音漸漸淡去。
嘉魚适時道:“此事多虧張……多虧張大哥相助,我隻提供一個思路罷了,其餘采買藥材、以身試藥,都是張家兄妹在做,諸位也莫要忘了他們。”
事至此,他輕飄飄一句話,又将功勞推了回去。
*
九月菊花開了遍地,月色萦萦落在花畔,張福令踩着花影,與嘉魚并肩而行。
她悄悄仰頭,嘉魚生得好看,這般刁鑽的角度,依舊下颚明晰,眉骨硬朗,像是精雕細琢的工藝品。她停下步子,道:“嘉魚,今日……謝謝你。”
謝謝二字張福令已經說的有些膩了,可除了謝謝,她又能做什麼呢。
“老師未說完那句話,現在可否醞釀好說辭了?”嘉魚沒停下步子,隻話聲在頭頂飄着,張福令快走幾步趕上他的腳步,卻發覺他把步子放得極慢。
“什麼話?”張福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完,忽然記起,他應當是說白日裡那句“隻是……”
張福令張了張嘴,“我隻是覺得空說‘謝謝’二字難免有些虛浮。你可有什麼心願?又或是有什麼需求?”
話罷,對上嘉魚疑惑的眼睛,她鄭重其事道:“你盡管開口,我定會盡我所能幫你辦成!”
聞言,嘉魚停下腳步,好看的眼睛微眯,他垂眸落在面前女子嬌嫩的臉上,在滑到她紅潤的唇瓣,那晚唇齒相依的溫度烙得心尖一顫,他喉結微滾,聲音被燙啞,“什麼都可以嗎?”
“什麼都可以。”張福令點頭,唇畔的梨窩含着笑意,顯然還不知道自己掉進了狼巢。
夜風涼飕飕席卷而來,濕風掃着落葉,嘩嘩作響。
半晌,嘉魚開口道:“先寫個欠條欠着,往後想好我再來要。”
張福令點頭,“也好。”
嘉魚看着人畜無害的張福令,其實……他的心裡藏着一個妄念,但現在時機未到。
待面具人身後之人顯露于衆,他便可心安理得來同張福令讨要。
然他還未等到時機,一道聖旨從皇城匆匆而來,将他拖拽到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境地。
“奴才鬥膽一猜,天家這是要許您官職呢,您快些收拾收拾進宮謝恩吧。”江公公将手裡的聖旨雙手交到嘉魚手上,見嘉魚單手來拿,他蹙眉收回手,并看向一旁的張度,“也要勞煩您教他些規矩,千萬别沖撞到天家。”
張度眼瞧着嘉魚不甚在意的面容,忙彎腰道:“自然自然。”
這可是天家的谕旨,他竟一手環胸,一手随意伸着就要去拿,他看了一眼嘉魚,示意他跟着自己學。
眼見張度水袖交疊,腰直直彎下,脊背鋪的平直,嘉魚本不欲去學,他才不喜什麼撈什子的官位。
他不屑撇嘴,腰間忽然一痛。
張福令收回曲折的胳膊,壓低聲音對嘉魚道:“莫要任性。”
嘉魚蹙眉,對上張福令嚴肅的神色,他極不情願地壓下腰,雙手舉起,手臂與耳同齊。
江公公這才滿意,他笑呵呵将手上的聖旨送到嘉魚手上。
嘉魚直起身,将聖旨在修長的指尖轉起圈來,他看着江公公離去的背影,神色忽然凝住,若非張福令眼疾手快,聖旨險些砸地。
“此乃聖旨,天家的旨意,萬不可不敬!”張福令接住聖旨,幸好門前都是自己家的人,若是讓有心人看去,又要被拿去做文章了。
嘉魚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張度已經在催他準備入宮,他擱下思緒,跟上張度的步子。
張福令第一次見嘉魚穿起瀾衣的模樣,他長腿跨過月洞門,墨藍圓領瀾衣給他穿出幾分文雅之氣,腰間一塊兒青玉與步同音,墨發半束,壓下些少年氣。
“如何?”嘉魚走到張福令面前,耳尖微紅,他還是頭一次穿這種繁瑣的衣服,幾個人給他好一陣倒騰,嘉魚想,此刻的他,定然是比往日要精緻許多。
果不其然,他如願以償在張福令眼底看到不加掩飾的驚豔。
嘉魚勾了勾嘴角。
“甚好!”張福令點頭,許是他一路上走的急,衣領有些皺。
此處是張福令的院子,見四下無人,張福令便擡手替嘉魚捋平領口。
她的手指拂過錦緞,先是鎖骨,在到結實的胸膛,嘉魚的心跳自她指尖蔓延開來,指甲蓋不知是否被這心跳所染,愈發充血粉紅。
張福令撫過的地方,一路帶起把把烈火,嘉魚的胸膛滾熱似火,他一把攥住張福令的手,垂首湊到她耳側,“老師這是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