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二人一站一坐,相互疑惑的打量着對方。
一路頂着大太陽,許知韻福禮後,大方坐在八仙桌旁歇歇,也等着碩北坐下。
誰料此人怔然立在那,隔着面具也不清楚是什麼表情,感覺是愣住了。
“石公子,請坐。”
許知韻隻好客氣的示意一下,心裡難免不是滋味,碩北讨厭她到不肯同一桌相談?
被喚石公子的元碩北,冷靜下來,寬慰自己,怎麼說她都是高官家的女兒,定不會上趕子為自己說媒的。
見他坐下,許知韻直截了當地說着過來的目的:“戚容戚公子我認得,想是他也跟你提到過我,隻是你沒當回事。”許知韻明目張膽的望着對面的男子,見他瞳孔微縮,繼續道。
“元碩北,我也認得你。”
下一刻,銀光一閃,元碩北袖中的匕首就搭在許知韻的脖頸處,白皙柔嫩的肌膚上立顯一道血印。
“許二姑娘,知道的太多會丢命的。”
陰沉帶着狠戾的聲音,能看出手持匕首的人心情很不好。
其實許知韻可以慢慢來,一點一點放出朝中的消息,吸引戚容或是碩北來主動找他。
但元修止這個心思深還有前世記憶的人,不得不防備,一旦讓他發現碩北的存在,會不顧一切先殺了他。
領頭的将軍沒了,一群兵有何用。
“我說我是墨念安的徒弟,怕是隻有戚容一人信了。”許知韻一直望着面具後的那雙眼,黑瞳中明顯帶着懷疑,這一刻她都覺得碩北動了殺心。
刀鋒快,哪怕再輕,許二姑娘的脖頸處也有了血迹,隻需輕輕往前一推,許府再無二姑娘。
然下一瞬,二姑娘往前湊了過來,揶揄笑道:“元碩北,你信我嗎?”
瘋子。
匕首刺破纖細的脖頸,血珠毫不意外地冒出來,赤紅的血赫然留在嫩白的肌膚上,熾熱的眼水靈靈瞅着他。
元碩北偏過頭,不去看她,阖了幾下眼,壓制着心中的火氣,剛剛…若他再慢一點,這把鋒利的匕首真的會要她的命。
小女子真是膽大妄為,此時受了傷,臉上竟沒有一絲恐慌,雙眸如清水,唇薄而翹,是個好看的姑娘。
可知道他的秘密,結局隻有一個,早死還是晚死罷了。
“墨念安的徒弟?這話也就騙騙戚容。”元碩北給小女子一次機會,讓她多說幾句,“好,就算你認得她,那墨念安此時在何處?”
“死了。”
即便元碩北心中早已知道的結果,可在聽到墨姑姑死了時,心裡還是會難過。
他記得墨姑姑對他很好,總會對他笑,總給他糖吃。母妃似乎不喜墨姑姑,但總喜歡帶他去看望,他記得墨姑姑住在城外的道觀裡,一身青面素衣,卻也擋不住她的風姿綽約。
他是皇太孫,自小便高高在上,榮寵加身,就在一夕之間,父親母親,身邊的親信都死了。
皇祖父在他面前咽氣,他被親叔叔幽禁關閉在破舊的偏殿内,他惶恐害怕,日日哭嚎求救,可無人搭理。
在他絕望的時候,是墨姑姑打開了偏殿的門,猶如踏着光下凡間的仙子,她抱緊弱小的他,告訴他要活下去,為他的父親母親、所有受了冤屈的人報仇。
也是那一刻,他才清醒過來,以往的一切早已灰飛煙滅,隻剩下他了,隻有他能為所有人洗去冤屈,匡正大翎的江山。
之後的十五年,他沒再見過墨姑姑。
十五年前,逃出皇宮那日血染天際,是與皇祖父打江山的舊臣們拼死救他出了宮。
在城郊的林子裡,一時不查竟被人販子抓了,何其悲涼,何其諷刺,幾經轉手他被賣到搏鬥場。
開始他被訓練成打手的日子,每日吃飯、睡覺和挨打,好在沒死前學會揍别人,活了下來。
就在五年前,皇祖父的舊臣在搏鬥場找到他,提及墨姑姑便說早就死了,為了救他而死。
他怎能不信,因最後一次見墨姑姑時,她已說日後的路隻能靠他自己走了。
在聽到戚容提及墨姑姑有什麼徒弟時,他的第一反應是不信的,墨姑姑那日跟他說了很多,沒有提到她有徒弟一事。
“許二姑娘,嚣張也好,脾氣大也好,唯獨說謊最不好。”翻案奪皇權一事事關重大,元碩北必須殺了她,不論她有何目的,背後之人是誰,不能留。
低沉的語氣,透着生氣、失望、不耐煩。
聲落時,許知韻見到面具後的那雙眼,冷靜厭惡與不屑。
有一瞬間的窒息,用力支撐的脊背想癱軟下來,從未聽過碩北對她說過這麼冷的話。
她記得與他初識時,在那間碩北養傷的小院裡,碩北耐心地教她寫字,教她丹青,沒有一絲煩躁,清隽秀雅、如沐春風。
淚水似要決堤,許知韻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胳膊,内心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碩北不記得過往,所有的一切不記得是好事,這一世要重新認識他,不要急不要慌。
屋内的空氣冷了幾分,靜的突兀,落雪後的大地似乎就是這般。
元碩北在思量,殺了許二姑娘要如何逃走,之後會有何種麻煩,會不會影響到之後的部署。
“你祖父留下遺诏,将皇位傳給了你。可朝中上下已被控制,此時拿出遺诏也會被廢掉。便派人将遺诏藏起來,等你長大有了自己的勢力,定要将大翎的江山奪回來。”
面前的二姑娘挺着背,一字一句說話的模樣,元碩北恍惚間像是見到那日的墨姑姑。
“他們都以為隻有一份遺诏,其實你皇祖父還手寫了一封信,道出你二叔弑父殺兄的實情,這也算是一份證據,也是一道旨意。遺诏在明,手信在暗,尋到哪一個都好,都能撥亂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