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嚣褪去,漆黑的夜幕綴滿星鬥,偶爾有幾聲貓叫驚擾了思緒。
十幾個壯漢的身影被拉長,他們背着沉重的貨物往來于荒廢的宅院中。
許陽腳步匆匆,趕到巷子口停的一輛馬車前,悄聲道:“大人,再有半個時辰就能搬完。”
車内的許良友掀開車簾一角,滿意地點頭:“把人盯住了,不可讓他們亂說出去。”
“是,大人放心,用的人皆是信得過的。”
做了多年許府的管家,許陽辦事能力還是可信任的。
“可是大人,囤如此多的糧食,會不會…。”
許陽是忠心的,他不理解自家大人這段時間囤了五六個宅院的糧食,到底要做什麼,忍不住擔心詢問,在看到許良友淩厲的眼神掃過來時,許陽止住了話頭。
“做你該做的,其他的事不用管。”
說完,許良友的馬車趁着夜色離開。
望着馬車的方向,許陽久久沒能回神,自家大人最近陰沉更甚往日,私藏太多不可言說的秘密,連他這個忠仆都瞞着。
———
許府,冷月華光下,一清麗身影淡漠地站在樹下,遠遠望去猶如仙娥,美如芙蓉、勝過繁星。
月瓷跳進花溪院時,就見許姑娘孤單的身影,立于樹下等她。
從前她是不太喜歡許姑娘,覺得許姑娘是紅顔禍水,專門來坑害公子的,可那日見到公子對梨香過于親密的模樣,心裡又替許姑娘傷心。
果然,人是重感情的,與誰親近些就會向着誰。
“姑娘,許大人才回府,已經熄燈睡下了,許陽還在看着人搬糧。”
“還在屯糧?”聲音太過清冷,沒有一絲溫度。
“是,又一處荒宅。”
刺殺大哥的事不知查地如何,在這節骨眼上去屯糧,有何用處?
預料到秋季的旱災,想倒賣糧食掙些銀子?身居高位不怕旁人來查?
如今的便宜爹改性子了?想貪些銀錢?
陳家将許曼放印子錢一事捅了出去,第二日許良友就被禦史彈劾,陛下當着滿朝文武百官的面子嚴厲呵斥,一丁點面子也沒給他留。
放印子錢,這在朝中上下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陛下卻刻意着重點出來,任誰都能看出來便宜爹失去了陛下的倚重,寵臣的地位不保。
真怕他铤而走險,再做出何事。他與嚴和川的師生情意似乎也淡了不少,前世許知韻可是陪着便宜爹去嚴府,給他的老師過生辰的,如今都沒提過此事。
便宜爹做事太謹慎,不露形迹,尋查困難些,不是一日兩日就能猜出他的意圖。
“月瓷,回去休息吧。”許知韻見月瓷疲憊,催促道。
盯了幾個晚上,即便月瓷身體再好也不能這麼熬着。
“是。”月瓷躊躇片刻,斷斷續續道,“姑娘,公子…為何公子…公子與以往似乎不大一樣。”
月瓷攏共也沒見過幾面元碩北,卻也看出來了,可想變化有多大,要不是同一張臉,都不敢相信是一人。
“是發生一些我們沒預料到的事,回頭與你細說。”
在忠臣用心教導下長大,會成為溫文爾雅的翩翩少年,與在搏鬥場的欺壓下搏命長大得狠戾多疑的狼少年相比,的确判若兩人。
路終究要往前走,過去的往事不能再去追回,探其原因似乎也無意義。
說罷,許知韻提起石桌前的梅子酒,走出花溪院。
梅子酒是蘭姨自己釀的,果香四溢,清甜甘冽,喝了也不醉人,炎炎夏日最好的飲品。
去思雅堂的路上寂靜無人,府内的幾盞燈光勉強照個大概,多虧今晚的月光夠亮,即便是彎月,也如火光。
先生李巧兮一直被安排住在思雅堂旁邊的廂房内,環境清幽,無人打擾,深夜更是寂靜。
燈火一盞,孤影透過窗,難以掩蓋屋内的哀傷。
“咚咚咚—”
許知韻敲響了房門,不多時匆忙來開門的李巧兮,錯愕不解地看着深夜到訪的學生。
李巧兮眼眶紅通通的,挂着點點淚水,簡單地被帕子擦拭一二,聲音有些嘶啞:“二姑娘,這麼晚了,有何事?”
“得了上好的梅子酒,想邀先生一同品嘗。”
被逐出李家的李巧兮,為了生存才選擇為人師,奉京的後宅婦人不僅看上她的好才學,更看中的是陛下對她一句輕飄飄的誇贊。
一句“貞潔女子”,對于後宅的姑娘們來說,這句話無異于錦上添花,更利于女子找到更合适的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