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為何”訴說悲傷,屋内氣氛冰冷,應是故人相見,卻透着寒意。
幹癟的唇清咳幾聲,氣若遊絲的聲音滑過:“莫要多想,與你何幹?阿韻,我好累啊,讓我睡一會。”
縮在後面的雁繡娘,此刻忙上前扶着葉塵遊躺好,給他蓋好被子。
轉頭對許知韻笑着道:“多謝許姑娘,多謝包大夫,我叔叔終于清醒了,此處簡陋,不若許姑娘請回,改日我定親自去府上道謝,送上診金。”
不太合時宜的話,硬生生打斷許知韻,瞧着雁繡娘依舊想趕她走模樣,就知先前她是不想讓許知韻與葉塵遊相見,若不是葉塵遊病重,她是不會登許府的門。
即見到,許知韻怎能就此作罷,自己重生的緣由不知,一頭白發的葉塵遊更是個謎。
眼下更要緊的是屋裡人的安全,她被元修止盯得緊,來這裡也不是秘密,此處也就不安全。
“雁繡娘,此處确實簡陋,我會安排人将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雁繡娘剛想反對,就聽葉塵遊微弱的聲音傳來:“好,聽你安排。”
包鈴醫實在是累了,施針最累心神,他要回計府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疲憊地道:“已經醒了,我就先回去,明日這個時候,小丫頭再去接我。”
“等等。”
包鈴醫站住,想問問小丫頭還有何吩咐。
就聽見許知韻道:“今日辛苦包大夫,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請包大夫守在他身邊……。”
“唉,小丫頭,我都說了明日再來,今日他定是無事的,你放心。”包鈴醫打斷她,明顯不悅。
許知韻壓低聲音,直視他:“之前一直叫您包大夫,叫錯好些時日,您老也不糾正,我看日後還是叫您本姓為好。”
“冷大夫。”
淩州冷家,毒醫起家,後漸漸出世為尋常百姓看病,才收起毒,治起病來。
經曆過幾十年,世人皆忘了冷家會用毒。
包鈴醫瑟縮一下,嘴唇抽動,半響才接受小丫頭的話是威脅他。
“哼,不走就不走。”冷大夫似是生氣,垂着腦袋挪動着身子一屁股又坐在炕沿邊,扭過頭去。
即便重生歸來,許知韻也無法确定冷家人是敵是友。
冷家家主離逝後,嫡系庶支如炸開的煙花,一夜之間四分五裂。冷家原是助啟帝統江山,分家後子侄分散,各過各的,善惡難辨,不少人幫着明賢帝害死不少忠良,但也有善心之人。
隻有将這屋内人拘在一起,交給元碩北照看,才穩妥安心。
臨出屋前,凝神望了一眼阖眼裝睡的葉塵遊,想要解開心底的疑問隻能等他願意說了。
許知韻出了屋子,從袖中拿出暗哨吹響。
———
秋日晨曦,如同薄紗輕覆于京城之上,天邊泛起淡淡的藍色。
街道兩旁,跪滿了城中百姓,他們恭送着陛下去城外五泉觀祈福,祈求上天降下甘霖,救助衆生。
沿途綠葉子開始泛黃,不經意落地,鋪就一條淡黃色的小徑,遠處山巒疊嶂,輕紗似的薄霧缭繞其間,給這趟祈福的行程添了幾分神秘與未知。
踢踏的馬蹄聲,伴着車軌的軸響聲行進,像是奏起安睡曲。
許知韻是同秦氏坐在一輛馬車上,彼此之間無甚所說,也并不尴尬,隻是過于安靜。
秋闱剛過,雨依舊未下,尤士子蔔卦,說恐有蝗蟲災害,遂谏言明賢帝設壇祈福。
祭壇設在五泉觀,尋了個吉日便浩浩蕩蕩出發,此行跟着的官員衆多,因着皇後跟随,不少高官家眷也陪同而來,以表誠心。
五泉觀,前世葉塵遊所在的道館,位置偏遠,觀内房舍較多,倒也能裝下這許多人。
行了快兩個時辰,終是到了。
禮部早派人過來安排各項事宜,隻等吉時。
祈福設在正中的玄寶閣,閣前數百階梯,正适合陛下帶着各級官員祈福。
五泉觀觀主青居道長,安排陛下與皇後在側殿稍事休息。
其他官員與家屬便在自家馬車内休息,也可到側殿上香,秦氏不想拘着許知韻,就讓她四處轉轉,她自己是真的要去上香,為兒子祈福。
得了自由的許知韻到葉塵遊之前的住處逛逛,留水月在進門的樹叢裡等着。
許多事許多人這一世皆變了,這間破屋也變了,修葺地齊整,想來是陛下親臨,也細緻地打掃。
籬笆栅欄也不再是東倒西歪,進了屋裡,四處看了看。
不一會兒,有腳步聲靠近,看來也有人對這間僻靜的小屋感興趣。
身後傳來低沉的嗓音極具魅惑。
“阿韻,是在等我嗎?”
元修止隻着一件青色錦衣,比平日質樸不少,無暗紋無金線。
明賢帝許他出府參與祈福,他表現的低調不少。
元修止走進,将手裡提着的食盒,遞到許知韻跟前,從瓦縫處透過的一縷光打在食盒上,恍惚間猶如在過往。
“棗泥糕,你喜歡的。”
是,她最喜歡吃的是棗泥糕,又甜又香,亦是他做得最拿手的。
君子遠庖廚,身為皇子卻能彎下腰,親自跟着點心廚子學着做,做出來也隻是為博她一笑。
這份深情,女兒家怎會不動心。
前塵的愛大抵是真的,不過傷害也是。
情愛終究比不過滔天的皇權,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拜過堂的正妻而已,送給政敵或許能博得一線生機,為何不試試。
帝王無情,傷痕累累。
望着食盒,許知韻沒去接,心下隻覺荒涼。
見許知韻猶疑,元修止繼續道:“好久沒做了,嘗嘗味道如何?”
“大殿下何必呢?前塵已成過往,我們此生也不是夫妻,而是敵人。”
元修止遞過食盒的手垂下,咧嘴笑着,自嘲道:“敵人?阿韻當真無情,你如今冷漠的樣子着實陌生,是還在生氣嗎,前世你可給我一簪子?要我如何做才能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