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緩了語氣道:“端敏郡主,這些鹽倉可都是稻草和木頭制成,燒了它們,你也活不了,這可是一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我可不認為你會這麼做。”
謝青靈當然不會這麼做,他們之所以留下來就是為了這些證據不被人轉移,可眼下,她必須要讓付海山相信,她敢這麼做。
她笑着說道:“反正你也看到了,我們幾個人,根本打不過你們這麼多人,既然橫豎都要死,我幹嘛不多拉一個墊背的。
付海山笑了起來,一如他之前去盧家醫館時一臉谄媚讨好:“端敏郡主,有話好好說,今天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發生,我們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謝青靈冷笑一聲:“付縣令當真以為我是那隻懂繡花的閨閣女子,這種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吧。”
她将火把朝着鹽倉的方向靠近一分,跳動的火舌仿佛下一秒就要燃上那幹燥的茅草:“讓你的人退出去,退到離這三裡開外的地方,這樣我才認為付縣令有誠意。”
付海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其實以顧斐的身手,完全可以直接殺出重圍,就算帶上端敏郡主也不在話下,根本沒必要在這裡耗着,可他們不走,偏偏還要用最愚蠢的方式,跟他們硬碰硬,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鹽對他們也很重要,他們根本不舍得一把火燒了這裡,至于端敏郡主突然跳出來弄這一出,分明就是在拖延時間。
不好,他們在等幫手!
付海山心裡大驚,差點就要上了他們的當,不再跟他們糾纏,朝圍牆邊上的弓箭手做了一個手勢,須臾間,一道銀光從院牆的方向閃過,直朝着謝青靈的方向而去。
顧斐的耳力極佳,很快就察覺到這絲異樣的閃動,大喊一聲:“靈兒小心!”
不再管門口的付海山,轉身朝着謝青靈那邊撲去,一個轉身将謝青靈護在懷裡,沖她露出一個笑容:“還好我輕功了得,不然你就要受傷了。”
謝青靈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顧斐緊緊地護在了懷裡,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覺得十分安心。
可顧斐的笑就像是凝固在了臉上,身子竟然有些搖搖欲墜。
她的雙手放在顧斐的身後,有什麼黏膩溫熱的東西留在了她的手上,謝青靈終于意識到了什麼,她怔了片刻,全身開始顫栗,眼睛裡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地閃爍。
顧斐看見她的眼淚,緩緩地擡起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極力壓抑着嘴唇的顫抖,扯出一個虛弱的笑:“怎麼哭了?”
他的笑卻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将謝青靈的五髒六腑狠狠箍在掌心,慢慢擠壓,炸出酸澀的血漿。
謝青靈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落,那隻手不斷地向上攀爬,指尖觸到了一絲冰涼,那是一支箭,原本應該射向她的箭,此時深深地沒入了顧斐的後背,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世子!我回來了!”
阿澤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緊接着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
顧斐在聽見阿澤的聲音以後,突然松懈了下來,像是再也支撐不住地閉上了眼,整個人壓在了謝青靈的身上。
“顧斐!”
謝青靈大喊一聲,再也控制不住壓抑的情緒,失聲痛哭起來:“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要替我擋箭,為什麼啊?”
“你快醒醒,醒醒!”謝青靈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将他喚醒,可顧斐就像睡着了那般,靜靜地躺在她的懷裡,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動着,投下一圈陰影,他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越來越蒼白,唇角依然帶着好看的弧度,沒有任何回應。
“郡主,郡主你别這樣!”
是扶枝的聲音,扶枝也帶着人過來了,可謝青靈就像是夢遊一般,根本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她直直地盯着顧斐,恍惚又無措地搖晃着他,仿佛下一秒他就會站起來,戲谑地沖她說:“果然你還是這麼的蠢,這次竟然害我也中箭了。”
原來人悲傷到極緻是會失去理智的,她全身顫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慘死在林扶州刀下的時候,悲傷将她整個人全部吞噬。
她的眼皮越來越重,想要合上,就這樣靜靜地睡去,什麼都不再去想,可是她不能,她要看着顧斐,不能讓人傷害他,但眼皮像是被膠黏上了,怎麼也睜不開。
她感覺自己落入了無邊的大海,周圍一片死寂,海水的壓力讓她窒息,她仿佛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