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溪垂下眼睑:“臻夫人素來散漫無知,如何與人結下這等梁子?無非是受人拖累。事已至此,您如此着緊,傳揚出去隻怕害她再入險地。”
陸長澤眯眼盯他:“你的意思是,那人圖謀在我。”
“若是那位殿下……林家父子如今形同階下囚,值得那位如此冒險?夫人一生之依仗,除卻父兄,便隻有大人了。”
“我管他是誰,人都騎到我頭上來了,裝傻何異于掩耳盜鈴?”陸長澤嗤笑,面容有一絲猙獰,“将我陸府摸得這樣清楚,此賊必知我脾性,那他就該做好引頸受戮的準備。”
……
海棠悶哼一聲醒來,卻發現自己被塞了嘴,嗚咽着擡頭,見一根手指豎在她眼前。
“莫吵鬧,是老爺有話問你。”阿溪說着,扯下她口中的布條。
海棠作為林臻兒的貼身大丫鬟,入陸府多年,雖被責罰過,但這種陣仗是第一次見……她打量周圍,怎麼像在書房啊?
其他人呢?莫非自己睡過去了,老爺回來了都不知道?他們也不叫醒她,讓她一個人睡這麼死!
她心中發虛,再一擡眼,跟陸長澤打了照面,立時拜倒在地:“老爺饒命!奴婢瞧着小姐傷心,想着讓整個院子的人陪着她,她能好受些……不知為何睡過去了……”
阿溪繃不住:“竟是你将他們聚集到一處?!”
陸長澤問:“她傷什麼心?”
聽這兩人幾乎同時出聲,海棠驚吓之餘卻也欣喜:她發現自家小姐此刻正窩在陸長澤懷裡!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這問的不是同一個問題嘛?
可……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怎好将此事攤開說?海棠糾結片刻,含糊道:“府裡都傳老爺今夜會宿在青竹苑。”
陸長澤一怔,想通了這丫鬟話裡離奇的關竅,氣得笑了:“你編這謊話,可曾與她通過氣兒?可知唱雙簧不能單靠獨角戲?”
“老爺,小姐心裡當真有您!她聽說您今夜要和宜夫人一起,哭濕了一張手帕,滴答滴答的,好不可憐!”
陸長澤怒道:“休得教她學這些有的沒的!她哭自有她哭的道理,是冷了還是餓了,你便悉心伺候着,這些難道還要我來教你?動不動就将緣由往我身上裹,養你何用來?!”
您真是油鹽不進呐。海棠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喪着臉:“小姐哭濕的帕子應在房中,老爺不信,奴婢去尋來……”
“住嘴,莫做這等蠢事!”陸長澤不耐煩聽這些,喝道,“放機靈些,跟着阿溪去!今夜無論看見什麼,你都須鎖緊嘴皮子,若來日傳出什麼風聲,我拿你是問!”
待衆人退去,他額角青筋隐隐跳動,垂目端詳懷裡的美人,忍不住在她屁股上狠拍了一記!
這玩意兒會為了夫君吃醋哭泣?不出去放鞭炮都算她連夜長了良心!
……
那廂陸長澤抱着某人咬牙切齒,這廂吳婆子颠着腳跑去告狀:
“怪道老爺遲遲不來,原來又宿在了芳華苑,這還不算,他還帶了一群人圍着,老奴才走近幾步,他們就亮了刀子!”
常宜馨坐在梳妝台前,對着鏡中花枝招展的自己,淚珠斷了線似的流。
吳婆子在她身旁打着轉,怒火沖天:“這是何意,怕咱們攪了那邊的好事?!”
“為何會變成這樣……”常宜馨哽咽道,“相公明明應了我的。”
“我的夫人唉!明面上假好心、暗地裡下絆子的腌臜事咱們從前見得少麼!”吳婆子隻覺自己這位主子太好騙了,“那位裝傻到這份上,就是欺負人!她哪裡傻來,她就是個人精!”
“我才是傻子,她問我就說。明知今日是什麼日子還把相公搶走,她怎能如此……”常宜馨說到這裡,忍不住掩面痛哭,這下誰勸也止不住,直把一對杏眼哭成兩隻腫脹的桃子。
……以至于第二日陸長澤想裝傻都裝不過去:“至于哭成這樣?”
“我等了相公一夜,相公就是不來。”
他自知理虧,低聲道:“我有兩個學生要來,回頭與你賠禮,你先回去。”
但他說完,就見常宜馨臉上那對桃兒裂開兩道肉/縫,呼呼往外冒水。
“相公對臻姐姐餘情未了,坦坦蕩蕩去芳華苑就是了。我又不會把你揪出來,為何要擺一圈人拿刀防着我?讓外頭的人知曉了,還道我是什麼善妒的悍婦呢。”
她這番話半嗔半順,琢磨了整宿才擠出來。既要試探夫君的心思,又要拿捏住自己賢淑大方的主母做派,不能顯得她難以容人。
陸長澤頭一回有種被常宜馨噎住的感覺,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
認吧,他跟林臻兒都鬧成那樣了,不醒則已,醒過神來,委實不願再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不認吧,府中涉事之人全讓他連夜敲打了一遍,就差把所有人的嘴縫起來了,哪有他自己說破的道理?
“莫提此事,忘了吧。”他沉聲歎息,“我與她緣分已盡,隻此一次,往後不會了。”
常宜馨通宵的委屈無處發洩,正揪着他的袖子準備發作一番,怎知會得到這樣一個近乎保證的答複?真真是意外之喜!
她心思忽然活乏起來:莫非是林臻兒又把他回頭的苗頭作死了?那圈衛士難道是……防着那瘋女胡來的?
遲疑着,她問:“那,相公打算在書房會客麼?我備了雞湯,待會給你們送進去?”
陸長澤打量那對驟然彎起的腫桃眼,也遲疑了:“行吧。”
“好!正在我院中熬着呢,快好了!”常宜馨破涕為笑,“我這就回去看着!”
說着,她顧不得夫君的反應,轉身疾步離開。吳婆子連忙跟上去扶住她。
過了拐角,主仆對視一眼,在彼此臉上瞧見了喜色——書房是陸府禁地,陸長澤以前不準常家的人涉足,眼下松了口,是……更信任她了?
“可見天下男子都喜愛賢惠的妻子,夫人這招‘以退為進’拿捏得真好。眼下看來,芳華苑那位壓根不懂得伺候人,老爺每宿在那邊一回,就讓她推得越遠。”
常宜馨的嘴角壓不住:“白瞎了那副好相貌。”
這下子,她真是,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