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林家捧在心尖上的掌上明珠,林臻兒自小被人呵護到大,連陸長澤對她都是嘴硬心軟、百般遷就。
這般走運的寵兒,就算當初沒有嫁給陸長澤,林家也必然會為她謀求另一位前途遠大的青年才俊,她又如何懂得尋常閨秀的被動與苦楚?
常宜馨嗫喏着,底氣沒了,聲兒也沒了。倘若沒有那道賜婚的聖旨,家裡原本準備安排她去當哪個大官的續弦。
試問遍尋大周朝,今時今日,官比陸長澤大的人還能有誰?
地位比他高的,沒他年輕、沒他生得俊;比他年輕、官還做得比他好的,唯有三年前的文斐可以匹敵;比他俊的,那壓根就沒有……她覺着相公最好看了。
更别說皇上賜給了她平妻之儀的恩典,一副爛牌打出這個局面,本來,她該知足的,可為何如今不甘至此……常宜馨低下頭去,埋得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文斐暗自納罕:常父曾是她的部下,其人性情滑如泥鳅,怎生出這樣一個包子似的糊塗閨女?
區區三言兩語間,她也瞧不出端倪,隻看常宜馨這埋首的鹌鹑樣,越看越眼熟,細細想去,居然與十幾年前的陸長澤重合到了一處。
文斐不禁手一抖,順勢搭回窗沿,垂目去看橋下翻滾而起的雲霧:真是活見鬼!
陸某人那樣的黑心包子,難不成還能讓她遇上第二個?
……
出乎意料的是,陸府這一行人并沒能順利進入成雙别院。
那守着别院的門子很是認死理,把主子和奴仆分得門清:女客要帶發多少随行的丫鬟皆可,但請帖隻準一位正主通過。
他打眼一瞧衆人的裝扮,就知道她們這一行人不止一位夫人,不分青紅皂白攔了下來。非但如此,他還點名要攔胡杉,端的是一派義正言辭:
“天黑之時,火宴方開,待宴席散去,城中宵禁已啟,諸位女客少不得要在别院中暫歇一夜,是以,為了諸位的安危着想,今日我家主人謝絕男客,還請壯士莫要讓我為難。”
衆人面面相觑,文斐挑眉:“從未聽聞此種待客之道,且喚你家主子出來說話。”
門子橫在門前袖手一立,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實乃女客雲集,我家主人不得已而為之。”
“不帶男子進入也行。”文斐看了一眼胡杉的苦瓜臉,一把拉住常宜馨,擺開姐妹情深的架勢,“這位是陸府宜夫人,她可作證我的身份,你連我也攔着?”
門子冷淡道:“火宴席位有限,一帖隻過一主。我可不管你是陸府的什麼夫人,您既無請帖,就不能進。”
嘿,好家夥——文斐樂了,原以為“火宴”隻是一個噱頭,結果這陣仗好似人人削尖腦袋要去赴她洛娘的宴。
從旁經過的各府女眷亦是驚奇,心道這衛平候府的洛姨娘可真敢端架子!常宜馨對于她們而言是熟面孔,那是當朝首輔新娶的宜夫人,如今戲園子還在排她和陸長澤的戲呢——
至于另一位夫人,姿容出衆不說,額角還有一道鮮豔的紅痕,就算她們不認得這張臉,也猜得出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林臻兒……竟全數被侯府的人攔了下來?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同時升起了一個念頭:柳洛好大的膽子,她究竟是什麼來曆!
常宜馨隻覺面子上挂不住,她之所以沒強行把林臻兒趕下車,自是存了不願開罪她的心思,哪裡想到會有這一遭現眼的戲碼?這讓她的臉面往哪裡擱?
衆人竊竊私語,千般亂糟糟,反倒是文斐平平靜靜。
她看向那油鹽不進的門子,想的卻是另一回事:此人寬肩窄腰面皮白淨,氣息吐納間,肩頸上不經意間虬起肌肉的痕迹,再看手上薄繭的分布,是練家子無疑了,隻不知他道行有幾何。
“胡杉——”文斐輕聲喚道。
胡杉應了一聲,面帶積蓄已久的怒意。
文斐斜眼:“這人好生無禮,給我扯出來打!”
常宜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胡杉是陸府暗衛的小頭目,又不是普通打手,前來護航已是大材小用,哪有她指哪打哪的道理?
誰知胡杉直接躍起直逼門子,瞬息之間兩人已過了數招。在場多為女眷,見此異變,霎時驚叫四散。
文斐一把扯住驚慌欲逃的常宜馨:“跑什麼?”
吳婆子扯住常宜馨的另一隻手,怒喊:“臻夫人,快松開我家夫人!此處險惡,正是遠避時!”
常宜馨夾在中間苦不堪言,頭上钗環叮鈴作響,兩手被扯成了繃直的線!她奮力順着吳婆子的方向拔去,奈何二人并到一處也拔不過文斐!
随着腳下一個趔趄,吳婆子脫手坐倒在地!
常宜馨失了平衡,頓覺天旋地轉,不知怎麼就被臻夫人攬入懷去,她勉力擡頭一瞧,這罪魁禍首面上竟還有一絲無奈,登時撲騰,這一掙紮,就發現自己渾身似被抽去了骨頭!
她萬分驚恐:“為何……為何我上不來氣了?”
“快些收了你的神通吧,”文斐暗自别住她的胳膊,于耳畔低語,“昱山地勢高聳,體質弱者難免喘不來氣,且安分待着!”
常宜馨連忙去看旁人,果見有幾人蹙眉捂着心口,心下稍定,回過神來又是一陣急怒:“你給胡杉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這般為你賣命!”
“何須迷魂湯?”文斐幾不可聞歎了一聲,“他們之間自有新仇舊恨要清算。”
“少來蒙我!”常宜馨喘着粗氣怒道,“一個侍衛的新仇舊恨都叫你知曉了?他哪來的底氣,敢跟衛平候的人杠上?”
文斐淡淡觑着門子的招式:“你不知情,亦屬尋常。畢竟八年前,你才及笄。”
而那時的陸長澤,還是一個愣頭青。
八年前?常宜馨怔住,她少年時終日伴在祖母靈前,兩耳不知窗外事,隻記得那年繼母有一陣子拘着全府的孩子不讓出門。
她忍不住問:“胡杉與衛平候的人有什麼仇?”
“也沒什麼,就是……”文斐歪頭一笑,“陸長澤在獄中,險些被衛平候的手下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