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追着岑雪鴻大喊:“站住!”
岑雪鴻長在簪纓詩書之族,自幼舉止有度,并非是跟着越翎這刁民近墨者黑,而是事出有因。
按照中洲律法,若是載有僭越内容,連同原書籍一并銷毀。
分野的律法如何,她不知曉,卻并不敢冒險。
岑雪鴻隻好轉身就跑。
七彎八繞,很快就迷失在缡火城的街巷之中。
另一廂,越翎也在與人周旋,卻頗有些漫不經心,招搖地走在集市上。
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方式出現。他現在是一尾遊魚,把城中所有為他設下的餌一并引出來,才好一網打盡。
越翎假意在集市上挑挑揀揀,實則心中默默算着刺客的數量。
碼頭上的五個……集市裡的三個……街頭街尾各蹲守着兩個……
雇主還真是“豪橫”啊。
越翎心裡冷笑,刺客皆是栎族人,又在分野和中洲的交界處才設下埋伏。若是中洲的皇帝察覺到不妥,想買他的命,又何必放他出朝鹿城?
這樣低劣的手法,一看便是分野城熾金宮中那草包。
——毗紗王。
“你到底買不買?”擺攤的老婆婆終于忍不住質問,“不買不要在我跟前晃,眼睛都被你晃花了。”
“買,我買。”越翎回過神來,“你賣什麼?”
老婆婆低頭串着花:“就賣這些。”
各種樣式的花環,整齊地擺在鋪了毛氈的桌台上。
他挑挑揀揀,看見一串純白小花編成的手環,忽然想到那天在風雨雲海間,與他們一同飛行的,雪白的大雁。
“就這串吧。多少錢?”
越翎摸摸口袋,才發現自己身上隻剩岑雪鴻給的,三百五十兩中洲銀票——共五百兩,在桃庵茶樓給了陶祿祿一百兩,買木鸢的材料五十兩。
越翎:“……”
越翎拿了五十兩銀票出來:“找錢。”
“你來尋老婆子消遣的是不是?”老婆婆大怒,“走開!”
越翎告饒道:“不是不是,我真的想買,忘記帶散錢了。”
越翎朝周圍問了一圈,大家都是小本生意,誰也找不開。
“隻好去錢莊一趟了。”越翎說,“婆婆,你等我回來。”
“拿去拿去,”老婆婆打量着越翎,嫌棄道,“不要你的錢了。這是想在慶典上送給誰家的姑娘嗎?被你看上,真是倒黴。”
越翎:“……”
越翎腆着臉問:“婆婆,這是什麼花?她是個書呆子,肯定要問的。問了還沒完,還得寫到書裡。”
老婆婆說:“伊莉絲。”
“伊莉絲,”越翎又問,“用中洲話應該怎麼說?”
“我怎麼知道!”老婆婆徹底怒了,“快滾!”
越翎把用彩绫紙包好的手環塞到口袋裡:“這就滾了。”
話音剛落,太白一個俯沖,差點撞上越翎的臉。
越翎:“不是讓你跟着她嗎?怎麼了?”
太白:“啾——啾啾啾!”
越翎臉色一變:“什麼?”
太白揮舞翅膀:“啾啾!”
越翎:“快帶我去!”
太白在前飛,越翎跟着它就跑,集市裡蹲守的人猝不及防,也烏烏泱泱地跟着跑。
老婆婆無語地看着這荒謬的場景。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了,一個個都跟有病似的。
太白長得胖,飛起來一點也不含糊。越翎将将跟上,随着它在缡火城的街衢小巷裡橫沖直撞。
全城的眼線則為了追上他傾巢而出,不一會兒,身後就跟上了二十餘人。
越翎心想:真是擡舉我了。
幾個官兵追着岑雪鴻,兵分兩路,很快就将不熟悉路線的岑雪鴻追上了。
岑雪鴻不想與他們動手,逃逸和毆打官兵,兩者的性質可大不一樣。
她跑到一條岔路口,左邊巷子的盡頭,另一隊官兵已經發現了她。
她咬咬牙,悶頭往右邊狂奔——
一隻金練鵲撞入她懷中。
在它後面,是同樣在狂奔的越翎。
越翎身後,是二十餘個僞裝成不同職業的刺客。
算上岑雪鴻這邊的官兵,共三十餘人,相逢在一條窄窄的街衢中。
岑雪鴻:“……”
岑雪鴻不知作何感想。
“嗨,”越翎竟還有心思打招呼,“說了再見,果然很快就會再見。”
岑雪鴻也顧不上繼續和他置氣了。情況緊急,就算是條狗,那也是本地狗,說不定能和這些栎族官兵說說情。
“你有辦法嗎?”岑雪鴻問。
“自然有,”越翎吊兒郎當地說,“你解決我這邊的,我解決你這邊的。”
岑雪鴻點點頭。
二人錯身,互換位置。
一人對二十餘人,岑雪鴻毫不猶豫,提着劍就上了。
毆打官兵不行,毆打一群尋釁滋事的小混混,那可太行了。
越翎聽着身後一片鬼哭狼嚎,袖手信步走到官兵面前。
為首的官兵瞪着眼睛問他:“你幹什麼?敢妨礙公務,我可以将你一并捉拿!”
越翎笑了:“誰在妨礙誰的公務?”
他拿出古莩塔·漓音的鸢令。
“見此令,如見祐姬殿下。”越翎說,“我替祐姬殿下辦事,公務在身,還請各位不要妨礙。”
官兵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你替祐姬殿下辦事,又關那中洲人什麼事?”官兵說,“她方才舉止僭越,亵渎雎神!城主有令,慶典在即,不容此等有損于兩族關系之人放肆!”
越翎說:“她是我的人。”
“那又如何……”
“你也知道慶典在即,更要維護兩族關系。她不過一介中洲來客,随手畫了二十四瓣鸢羽花,她懂什麼?你此刻大張旗鼓地追着她不放,全城的百姓都看見了,豈不是更傷了兩族人民永好之心?祐姬殿下隻身前往中洲和親換取的兩國和平,盡毀于你們這些蠹蟲,你們可知罪!”越翎厲聲道。
官兵被他搬出古莩塔·漓音反咬一口,吓得面如土色。
“我還不知道你們動的腦筋?”越翎面若寒霜,“為官不仁,不想着黎民百姓,不想着維護安甯,成天想着敲一筆保費是一筆。我倒是要拿着你們去問問城主,這就是他養出來為王分憂的屬下嗎?”
“大人,大人息怒啊,小的再也不敢了……”這群官兵的心思被戳破,一個接一個地告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