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越翎說。
岑雪鴻望着越翎轉身離去,暴雨如簾,才一丈左右就看不清楚他的背影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忍住洶湧的淚意。
說那些話隻是為了讓越翎走,并不是她的本意。
傷了越翎,何嘗沒有傷她自己的心。
一株芭蕉葉,并不能遮住世間磅礴的大雨。
岑雪鴻也仿佛搖搖欲墜,轉身向阿锟家的房屋裡走去。
走出幾步,背後忽聽得一陣白刃破風!
她幾乎是本能地一旋身,芭蕉葉将如簾的雨水揮開了一道弧形的縫隙,在那道縫隙之中,她看見了越翎的臉。
越翎再度欺身攻來,刀并未出鞘。
岑雪鴻明白了,他說不過自己,便想把她打暈了帶走。
她自然不能遂他的意。
岑雪鴻把芭蕉葉丢開,在暴雨中,二人都難以看清楚彼此的身形,全是憑着隻覺與本能。
四散飛濺的雨水,亦如白刃。
在南梨城的小巷裡,沒有月光,一片漆黑。
那是他們的初次相遇,初次交手,也幾乎與現在一樣。
隻是此一時彼一時,狀況已截然不同。
彼時越翎以為岑雪鴻是追殺他的刺客,招招式式都下了死手,隻求自己活。
此時越翎不想傷她分毫,隻求她活。
一直以來在“六重天”為十二家貴族賣命的越翎,現下顯然還不習慣,不知道怎樣打架,可以讓人活。
何況,岑雪鴻身上還有沒好全的傷。
岑雪鴻沒有劍,卻也沒什麼顧慮。越翎很經打,這她是知道的,就算下手重一些也沒什麼關系。
她躲過越翎未出鞘的刀刃,順勢抓住他的手腕,驟然将他扯近了一些。
二人呼吸交錯,在磅礴的大雨中,終于都看清楚了彼此的眼睛。
趁着越翎愣神的一瞬間,岑雪鴻另一掌已經擊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打得退了幾步,呼啦啦地撞倒了一片木架。
彩嶽大娘和阿锟聽見聲響,都從房屋裡跑出來。
怎地一會兒不見,兩個人就打起來了?彩嶽大娘心想,着急地喊:“快住手!”
岑雪鴻看着從傾倒的木架裡爬起來的越翎,心裡一陣愧疚。
情急之下,她竟忘了收力。
越翎在讓着她,這她當然是知道的。可是越翎那一下明明可以躲開的,他卻閉了閉眼睛,直直地挨了她一掌。
就像是……
就像是絕望了一般。
岑雪鴻收了招式,像做錯了事的孩童一般,手足無措地站在大雨裡。
越翎擦了擦嘴角的血,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不再看她。
“怎麼了這是?”彩嶽大娘忙問。
“走吧,大娘,”越翎淡淡地說,“我們回去了。”
彩嶽大娘一臉茫然地看着岑雪鴻。
岑雪鴻也朝她點點頭,似乎想擠出一個寬慰的笑。
“大娘,你和越翎先乘船回去吧,他有事要先離開一趟。”岑雪鴻靜靜地說,“等雨季結束了,再來接我。”
彩嶽大娘仍然在猶豫着,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越翎卻像是發火了,暴怒道:“走啊!”
“沒事的,你們去吧。”岑雪鴻又說。
彩嶽大娘估摸着,這次吵架好像真是吵得狠了,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
她便先跟着越翎,臨走時又拿了一些錢給阿锟,悄悄對他說:
“照顧下我們家姑娘,别讓她一個人進蝴蝶谷。”
阿锟自然笑容滿面,連連應下:“您别擔心,這樣的大雨,不可能有人帶她進蝴蝶谷的。”
彩嶽大娘又叮囑了他幾句,回頭一看,越翎已經大步走出了老遠。
她摸了摸岑雪鴻的臉:“乖乖,等大娘回來啊。”
岑雪鴻點點頭。
她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看起來蒼白慘淡,搖搖欲墜。
如果彩嶽大娘再對岑雪鴻熟悉一些,就會知道,她心裡打定的主意,沒有人能勸得回來。也能意識到,她這樣的蒼白虛弱,并不同尋常。
在瀛海的巨船上,曾經也有過一次。
那是五魈毒發作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