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憂本就生得一副玉樹臨風的好皮囊，如今一笑更顯俊秀，但那眼底的不屑與諷刺太明顯，讓潘甯玉忍不住暗暗絞了手帕，心中悶氣。

好一會兒，這位布政使司家的大小姐才恨聲道了句“告辭”，又喚上丫鬟，氣呼呼地往宴會方向回去了。

等潘甯玉走了，趙無憂才緊張地看向舒燦歌：“剛才那刁蠻女沒跟你說什麼吧？”

舒燦歌略感奇怪地看他，“沒有。倒是你怎麼跟來了？”

“我剛才在宴席上，看見你被潘甯玉的丫鬟叫走了，怕你受欺負，才、才……”

趙無憂的位子是挨着他娘親的，被一堆衣香鬓影的官家女眷圍在中間，就是說，兩人之間隔了好長一段距離，若非一直注視，也不會發覺她這邊的動靜。

他說到一半，忽然詭異地不吭聲，紅暈從白皙的臉頰一直燒到耳根子。

舒燦歌更覺得古怪，從前老是欺負她的人，如今巴巴地跑到她面前，義正言辭說怕她被别人欺負。

“趙無憂，你怎麼了？”

少年人擡起頭，眼前的少女杏眼桃腮，蹙眉盯着他。

陽光穿過竹葉，正好在她唇珠上點上一星光亮，有一種濕漉漉的柔軟。

他忽然想起姐姐趙襄的話——

“你們這些少年郎真是幼稚，明明喜歡一個女孩子，卻要變着法子欺負她，以為把她弄哭了她就會記住你。”

“是啊，她可能是會記住你。不過在她心裡，你永遠都是個隻會仗勢欺人的混球。”

“所以，我的蠢弟弟，喜歡她就要告訴她啊。”

趙無憂咽了咽唾沫，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定定地看着她：

“舒燦歌，其實我……”

話還沒說完，風裡染了翠竹的清香，也帶來一個淡漠清冽的男聲：

“舒姑娘，原來你在這裡。”

玄色皂靴踩在層疊的落葉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來人一身月白長袍，玉冠束發，桃花目中笑意淺淡，正是寇清晝。

*

“寇大人？”

本來正專心聽着的舒燦歌轉過腦袋，趙無憂尚在醞釀的話語亦戛然而止。

他的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片刻後，他怒氣沖沖地盯着這個不速之客：

“又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寇清晝輕輕挑眉，潋滟的桃花眼笑得無辜又和善：

“我自然是受了令堂的邀請而來。趙公子，我們前些日可能有些誤會，當時寇某一時沖動，吓到了你，在此向你賠罪。”

他嘴上說來雖飽含歉意，但連個請罪的彎腰都欠奉。

趙無憂一聲冷笑：“哼，就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工夫，怎麼會吓到本少爺。”

寇清晝抱着繡春刀，挑了挑眉，語氣卻依舊清淡：“自然，當時寇某是出其不意、勝之不武；虎父無犬子，若趙公子與寇某堂堂正正地決鬥，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

趙無憂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挑釁，照他的暴脾氣，自然怒從心頭起。

但他瞬時想起那日刀尖森寒，貼着他頸間動脈擦過的感覺，又見眼前這尊煞神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氣焰登時萎靡了不少。

“哼，你知道就好。”

他強撐着氣勢甩下這一句，又看向一旁的舒燦歌，躊躇片刻還是低聲說：

“我先回去了，你要的釉料，宴席結束後我會派人給你送去。”

舒燦歌自然不會明白這兩個男人在電光火石的眼神交互間過了幾招，隻矮身沖他微微行禮，莞爾一笑：

“如此，就多謝趙公子了！”

*

趙無憂回了宴席，悶不吭聲，先一連倒了三盞酒灌下。身邊來了幾個閨秀，含羞帶怯地想與他搭話，也被他的冷臉寡言鬧得悻悻而走。

趙襄坐到他身旁，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才轉頭問悶悶不樂的親弟弟：

“怎麼？她不答應？還是被你吓到直接跑了？”

半晌，趙無憂才幽怨道：“出師未捷身先死……”

趙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往弟弟肩膀上一拍，“什麼啊，原來你還是沒說出口啊！”

趙無憂瞪她一眼。

這時，寇清晝與舒燦歌兩人自竹籬外并肩走來，入席落座。

趙襄眼睛一亮，戳了戳趙無憂的胳膊，“嗳，舒小姐旁邊坐着的那位是誰？”

酒意上浮，趙無憂眼神逐漸迷離，嘟囔着：“你說哪個？”

“就是穿白衣服那個、身長八尺，猿臂蜂腰的公子哥。”

趙無憂白了自家親姐一眼，“你有沒有點姑娘家的矜持，說得好像人家沒穿衣服站你面前一樣。難怪娘要請徐嬷嬷來教你女戒女德。”

雖嘴上吐槽着，但他還是順着趙襄的視線望去，隻見寇清晝自竹席上站起，大步走上前來，向趙夫人恭敬行禮：

“寇某此番到訪明州，行程匆忙，事先未有準備。今日鬥膽，以劍舞為夫人的留春佳宴作賀。”

說罷，他手中長劍出鞘，劍光迅疾如電，清冷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