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清晝今日難得下值後就立馬回了府上,卻被小丫鬟瓶兒告知舒燦歌一早就出門去了,現在還未回府。
眼看日薄西山,雨勢又逐漸大起來,他坐不住了,喚上駕車的家丁,上街尋人去。
車輪在青石闆上咕噜咕噜地轉動,馬車沿着街道一路行駛。
細雨紛紛亂如愁,街上行人稀少,身披蓑笠或者打着油紙傘,行色匆匆如水墨畫中淺淡的一痕。
雖說下雨會對食肆的生意造成影響,但春風樓作為朱雀大街上過往賓客最多的酒樓,似乎此時顯得有些過于沉寂了。
寇清晝推門而入,小二趕緊上前擋住,滿臉堆笑地勸道:“客人,今兒不巧,咱們店提前打烊了,您明天請早。”
他一言不發,站在門口沒動,目光越過戰戰兢兢的店小二朝裡看去,很快便見到了面無表情的伍迅和一臉焦急卻無可奈何的小桃。
小二是不敢攔住他的,不曉得是沾了雨夜的寒氣還是什麼原因,這人周身、甚至臉上的神情都讓人覺得涼飕飕的。
“小桃。”他沉聲喚道:“夫人呢?”
小桃聽到寇清晝的聲音,眼睛倏忽睜大了,想見着救星一般,又驚又喜地亮起來:“姑爺!夫人她在樓上!您快去、快去救她!”
“救”這個詞有些微妙,寇清晝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伍迅得了靳雲楚的吩咐,像衛士一般站在小桃身邊,未離開寸步,隻是在寇清晝走到跟前時才低頭行禮:“卑職見過寇大人。”
寇清晝隻是微微瞥了他一眼,便要上樓去。
“大人,請止步。”伍迅攔下他,“指揮使大人正在樓上處理事務。”
“處理事務?”寇清晝冷冷地盯着他,“你是指他這麼晚了,在酒樓裡,無緣無故扣着我剛過門的妻子?”
秋風忽地吹開門前的簾布,燭台中的火焰搖搖晃晃,似乎馬上就要被吹滅了。氣氛忽然冷寂下去,像繃緊的琴弦。
伍迅雖職位比寇清晝低,但是受恩蔭賜封,且為錦衣衛總指揮使靳雲楚的人。不過此刻,若他執意阻攔,寇清晝會毫不猶豫地沖他拔刀。
忽然,樓上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寇清晝擡眼望去,舒燦歌一身素白衣裳,正搭着扶手沿樓梯走下,見他來了,面上微微一怔,随即又恢複平靜。
她露出妥帖的微笑,眼底卻無笑意:“沒想到五爺今日下值比往常要早,是我在外耽誤了時間,還讓你出來尋我。”
他上前牽起她的手,低聲道:“你沒事吧?”
她默默搖了搖頭。
“寇大人今日沒去公主府嗎?”靳雲楚的臉忽然出現在她身後,笑容中是顯而易見的嘲弄。
寇清晝餘光掃過小夫人蒼白的臉,她粉色的唇緊緊抿着,長睫低垂。
“勞煩靳大人挂心我的去向。”他不卑不亢,神情淡漠:“時候不早了,内人身體不适,我先行一步送她回府。”
說罷,不等靳雲楚再說什麼,他牽着舒燦歌的手徑直出了酒樓大門。
身後,靳雲楚臉上的笑意徹底隐了下去,目光沉沉。
門外,寇清晝想抱她入馬車車廂,手剛輕輕搭上她的腰,卻被她淡淡推開:“不必勞煩五爺,我自己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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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馬車上,她安靜地坐在他對面,垂着眼,不說話,不看他,疏離得刻意。
良久,寇清晝先起了話頭:“聽蘇嬷嬷說,你今日出門是為搭建那兩座窯爐選工匠和石料?”
舒燦歌颔首,他又問:“一切可順利?”
“都已談好了。最遲後日工人們便會來府上開工。”
言簡意赅地回答完他的問題,她不再說話,車廂裡又陷入了安靜。
“靳雲楚同你說了些什麼?”
他終于開口問了,她想着。
從前在明州,趙無憂也同她說過他的劣迹、他的情史,她不甚在意,當時的她,是存了報恩以及完成諾言的心态,才答應嫁到京城來。
為何現在她會這麼在意。
舒燦歌擡起眼簾,一雙杏核眼依舊明亮,就像雪地上反射出的光,清清冷冷的。
随着馬兒的一聲長嘶,馬車正好在這時停下——他們到寇府門口了。
小桃從車轅掀開簾布,探頭進來:“姑娘、姑爺,咱們到家了。”
舒燦歌抿了抿唇,搖頭:“他沒有說什麼。”頓了頓,又說:“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好。”他沒有再追問,隻淡淡道:“我還有公務要處理,今晚就在書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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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自知是一個遲鈍的人,但這段時日連她都看出來自家姑娘與姑爺之間悄悄疏遠了許多。
這個月,寇清晝照舊忙于公務,而舒燦歌監督着府内窯爐建造的進度,也頗為忙碌。兩人常常一天就晚間有些許時候能見着。
但即便如此,寇清晝也因處理公文,已連續一個月宿在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