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的時候,皇帝高坐于龍椅之上,臉色陰雲密布。滿朝文武見皇上面色不虞,低頭一言不發,生怕撞上皇帝的黴頭。
滿朝文武深知皇帝為何而生氣。約一個半月之前,滄州突發饑荒,百姓易子而食,其慘烈程度不可名狀。戶部撥下二十萬兩白銀用于赈災,可這撥下的白銀竟如投進河裡的石子一般,隻是濺起幾滴水花便悄無聲息。
滄州饑荒更甚,百姓四下逃竄,臨近滄州的幾個州苦不堪言,皇帝勃然大怒。為解決滄州饑荒及調查赈災款的去向,皇帝封戶部侍郎李文成為欽差大臣,前往滄州處理此事。可今早滄州急報,李文成暴斃于驿站之中,故皇帝早朝上才怫然不悅。
皇帝将滄州傳來的急報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氣得一下子将信紙扔在地上,怒而開口道:“好一個滄州,先是貪污了二十萬兩白銀,再是謀害欽差大臣,朕倒要看看他們還能反了不成?”
文武百官跪地謝罪,急稱不敢。皇帝平息了一下怒火,巡視群臣一圈,開口道:“對于滄州這件事,不知諸位愛卿有何看法?”
戶部尚書王新年邁已高,佝偻着身子,顫顫巍巍道:“依臣之見,此事耽誤不得,需盡快派遣一位忠臣良将趕往滄州,治理饑荒的同時徹查李文成之死,還其家人一個公道。”
皇帝點頭,接着問道:“依愛卿之見,派誰去最為合适?”
戶部尚書繼續道:“此人官職不宜過大,但需極有威望,心思缜密的同時還需聰明過人,依臣之見,言公公即為最好的人選。”
滿朝文武嘩然,任誰都沒想到戶部尚書會挑中言祁。皇帝轉而問言祁道:“言卿,你可願意?”此時就算不願意,也不得不說願意了。
“臣謹遵陛下安排。”言祁行禮後開口道。
戶部尚書心中一喜,支走了司禮監掌印言祁,往後内閣權力将向文官們傾斜,言祁這一去少說也得三個月,待他回來之後,内閣的局面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言祁則扯出一抹冷笑,王新的小心思他又何嘗不清楚,不過他懶得同王新争辯,即使遠在滄州,他照樣能洞悉内閣的一舉一動。
言祁接而開口道:“前任欽差大臣李文成已被奸人所害,臣實在惶恐,還願陛下派一武将與臣共赴滄州。”
皇帝又将問題抛給言祁,“言卿覺得誰最為合适?”
言祁答道:“臣以為昭武校尉王元武武功高強,有勇有謀,最為合适。”
王元武,即王新之子。言祁這招不可不謂之毒辣,既然王新将他推到滄州這個火坑裡,他就拉着王新的兒子一起跳入火坑之中。王元武在他的手裡,即使王新想對内閣搞什麼小動作也得投鼠忌器,這一招既是為了找一個能護送他安全前往滄州的靶子,也對王新給予了有力的回擊,可謂是一石二鳥。
果然,聞言王新急忙道:“王元武身手一般,不足以承擔如此大任,還望陛下另擇人選。”
言祁譏笑一聲,内心想着王新這個老東西不就是舍不得他兒子,既如此,他還偏要王元武去滄州不可。正當他欲出口反駁王新之際,大殿之上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臣願同言公公共赴滄州。”
聞言王新長舒了一口氣,而言祁心中一震,他太過熟悉這道聲音,以至于不用偏頭看都知道這是沈珏。還不待言祁說話,龍椅之上的皇帝便已發話;“沈卿為何自願前往滄州?”
沈珏向前一步,行禮道:“家母乃滄州人士,前些日子聽說滄州饑荒後寝食難安。觀家母此狀,臣内心實在焦灼。今觀陛下同樣為滄州一事煩憂,臣願略盡綿薄之力,前往滄州赈災,徹查李文成之死,以此告慰李文成在天之靈。”
皇帝龍顔大悅,繼續道:“沈卿有心了,赈災一事耽誤不得,沈卿和言卿明日便前往滄州,朕在京城等待你們凱旋。”
回到将軍府後,沈珏命貼身丫鬟春月為自己收拾行囊,吩咐她力求輕便。收拾好行囊後,沈珏便前去與沈榮和陳氏提前道别。
得知沈珏即将出發前往滄州赈災,陳氏抱着沈珏哭成了一個淚人,“你剛從邊疆打仗回來,怎麼這麼快又要離開京城,去的還是龍潭虎穴的滄州,你這讓我怎麼放心得下?皇上真是好狠的心呐,怎麼就單單派你前往滄州了呢?”
沈珏聞言道:“母親,滄州饑荒以來,您這些天的擔憂女兒都看在心裡。既然有這個機會,女兒願意前往滄州了卻您的一樁心事,況且女兒不是孤身一人獨自前往,路上還有言公公作伴。”
陳氏哭得更為傷心,摸着沈珏的臉說道:“滄州連皇上親自派去的欽差大臣都敢殺,你去了那裡可要萬分小心,一定要确保自身安全啊!”
沈珏抱拳稱是,繼續道:“姨母家也在滄州,女兒此次可以前去姨母家拜訪一番,還望母親修書一封,提前知會姨母。”
陳氏擦了擦眼淚,道:“難為你還記挂着姨母一家,至于修書一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打算。”
沈珏點頭稱是。
一旁的沈榮接過陳氏的話頭,繼續道:“珏兒,切記切記,滄州流民刁蠻兇悍,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官家的差事是小,自身的性命是大。”
沈珏聽了這番話,不免有些感動,父母都着重強調要先護好自身安全,再去想着為皇上做事。這在别的人家或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在将軍府上卻被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了。
沈榮繼續道:“與你共行的那位言公公是個手段狠辣,行事詭谲的主,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切莫招惹上他,否則後患無窮。”
沈珏想起言祁對待自己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有些懷疑外人對言祁的評價是否正确,人人皆道言祁陰沉狠鸷,可她怎麼瞧着,言祁在她面前格外乖巧?
說曹操曹操到,正在三人依依惜别之時,将軍府的小厮前來通報,說是宮裡的言公公在門外求見。
聽到言祁的到來,沈榮面上不顯,但心裡一驚,不知這位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為何前來将軍府拜訪,但他也不敢怠慢了言祁,命小厮速速引他至堂屋休息,萬不可在門外停留太久。随後沈榮留下母女兩人在原地,自己回屋更衣,前去迎接言祁。
沈珏與陳氏又拉了會話後,便回到自己的卧房為明天的趕路休養生息,剛一躺下,便聽到貼身丫鬟春月道:“小姐,老爺叫您去堂屋呢。”
沈珏不免有些疑惑,本以為言祁到将軍府是找沈榮有事,但現在看來不是,但是他找自己能有什麼事呢,難道是為了明天的出發做準備?
沈榮見沈珏來了,忙招呼沈珏就座,開口道:“這位言公公是特意來尋你的。”
沈珏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沈榮說罷便離開堂屋,将房間留給沈珏和言祁兩人。沈榮一走,言祁就掀起衣袍預備對沈珏行一個大禮,沈珏也懶得對他重複不必行此大禮這番話,反正他也不會聽,當即起身扶住言祁,将他扶到座位上去。離得近了,沈珏才聞到言祁身上有一股好聞的茶香,其香幽幽,馥郁清雅。
“不知公公此次前來所為何事?”二人坐定後,沈珏率先發問道。
言祁頭一次大着膽子直視沈珏道:“将軍大人今天在大殿上說願與奴才一同前往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