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親口承認了?”
“還用親口承認?!”韶音氣得跳下榻來,到李勖身前揚起下颏,指着自己的眼睛,“眼神!眼神你懂麼?她當時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一看就是不懷好意!”
說着就将眼睛眯起,做出半睜半閉的樣子,捏着嗓子道:“阿嫂是有福之人,這個小物送給阿嫂,權作見面之禮,阿嫂别嫌棄。”
韶音學完立即甩袖轉過身去,氣呼呼道:“真惡心!”
忽然想起另外一件惡心事,又轉過身來,“她那兄長趙化吉更惡心!剛下船時我便在人群中見過他,他當時竟然沖着我□□!就是這樣!”
說着斜起眼睛、吊起一側嘴角,“嘿嘿”一聲,接着又忿忿道:“今日荊姨母攜一家人過來,我才知道此僚叫做趙化吉!他當着人面自然不敢再沖我□□,卻總是賊眉鼠眼地拿眼睛瞟我,就像這樣!”
韶音垂下頭,做出一副用眼睛偷瞄的樣子,餘光卻見李勖嘴角似乎浮現出一絲笑意,不由擡頭怒道:“你笑什麼?”
李勖搖頭,溫聲道:“我知道了,今日是你受了委屈,我代他們向你賠罪。望你看在我的面上,莫與他們計較。”
“你何來這麼大的臉面?”
韶音撅起嘴巴白了他一眼,“趙阿萱碰過的東西,我自然不會再要,方才我也痛罵了她一回,這事就罷了。那趙化吉卻令人窩火,一想到他那副樣子我都吃不下飯!你若真心實意與我賠罪,明日就打他五十軍棍為我出氣!”
“……沒有真憑實據,不能随便動用軍法。”
韶音知道趙化吉在他帳下做事,以為這要求并不過分,不料這人卻一口回絕了,先前消下去的氣頓時又冒了上來,當即便氣沖沖踹了房門出去,沖外面高聲道:“備馬車!”
李勖跟到前院,眼見着謝家那輛四駕的七寶皂輪通幢車已經停在了蕭牆前,心裡忽然想起新婚之夜她說的那個“反馬之禮”,于是快步走上前去,拉住缰繩,沉聲道:“你要去哪?”
韶音已經跳上馬車,沒好氣道:“去送人!”之後狠狠關了車窗。
車夫立在一旁為難地看着,不知該不該上前接過缰繩。
李勖道:“你下去吧,這裡不用你了。”
随後一躍坐上了車前,親自充當起了車夫。
……
從李宅到江畔要走上小半個時辰的路程。
沿途的百姓都認得這輛氣派又華麗的馬車,知道這馬車是陳郡謝氏的陪嫁之物。又見坐在外面駕車的是李勖,便猜到車中所坐之人定然就是那貌若天仙的謝氏女郎。
李勖用兵如神,很愛惜手下兵士,向來善用巧智、不拼蠻力,打過許多以少勝多之仗,戰神之名早已傳遍京口,甚至有人說他是北固山的山神轉世,有神仙護體、刀槍不入,因此才能戰無不勝。
他又有仁義,險戰之中多次馳援别部,許多人家的兒郎都直接或間接地被他救過,因此京口的百姓對他都很敬重。
不過這人是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性情,又最看重紀律,禦下極嚴格,大家夥對他的敬重裡便又摻雜了幾分畏懼,可謂是又敬又怕。
就是這麼一個人,此刻竟然親自為新婚之妻操轅駕車,瞧着神色,雖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可細看之下,那眼角眉梢似乎都帶了一點春風得意的味道,想來定是小兩口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緣故了。
于是便有膽子大的開起了他的玩笑,在路旁高聲道:“李将軍這是去哪兒啊?”
更有促狹的婦人湊到一處谑笑,代他答道:“帶婆娘遊玩,美得嘞!”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陣笑聲,好半天才被疾馳的馬車甩在後面,漸漸聽不到了。
江畔。
謝家的漆畫舴艋停靠在岸邊,三位郎君已經登舟解纜,隻等着與韶音和李勖道别後便返程。
韶音上去與家人說些體己話,李勖留在岸上。
半晌,謝迎、謝往走出船艙,韶音戀戀不舍地走下船,三十九郎謝候竟也一道跟下。
謝候走到李勖面前,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開口道:“姐夫,我一直都想學騎射,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師父,因此遲遲未能如願。若是你不嫌棄,我想再留下來叨擾幾日,跟你學騎射。不知姐夫可否答應?”
“騎射非一日之功,逢春若是沒有底子,恐怕短時間内很難掌握。一旦負傷,嶽父大人怕是饒不了我。”
李勖沒有絲毫遲疑,一口便回絕了謝候。
雖與謝氏締親,他卻不想教謝氏之人摻和到軍中。謝候今日留下來學騎射,明日便會開口說參軍,無論他方才這話是真心實意還是得了謝太傅的授意,李勖都不能答應。
他與謝家之間,還是維系着一武一文、相互倚仗的局面為好。
謝候怎能聽不出他話裡委婉的拒絕之意,頓時便漲紅了臉,有些失落道:“想來姐夫也是軍務繁忙,既是如此,我便不叨擾了。”
說着看向韶音,眼圈慢慢紅了,“阿姐保重,我回去了。”
韶音的氣本就沒消,見李勖竟如此不通情理,連這樣的小事都不答應,當下便更氣,上前一把拉住阿弟的袖子,拽着他便走到李勖面前,直截了當道:“你莫要廢話,我隻問你一句,冬郎想留下來陪我幾日,你答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