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與謝氏締親,的确是出于純粹的利益考量,隻是沒有料到,謝太傅竟将這麼一個女兒嫁了過來。
這麼一個小女兒,令李勖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韶音許久不聞李勖接話,不由翻了個身,用那雙琥珀色的杏核眼望着他,“你怎麼不問問他是誰呢?”
她的眸子比月色更明亮,李勖翻了個身,背對着她,淡淡道:“是那個送你香囊之人,對麼?”
韶音抽了一口氣,驚訝于他什麼都知道,心裡微微有點不好意思,便補充道:“他很讨厭我,我也很讨厭他。”
說完之後,她自己也沉默了,像是在心裡仔細琢磨這話說得到底準不準确。
過了許久,李勖一直沒有吭聲,隻聞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
“你睡着了?”
韶音輕聲問他。
“嗯,睡吧。”
他回答道,不知是清醒着還是夢話。
第二日清晨,韶音幾乎與李勖同時醒來。
一睜開眼,便見他正看着自己,眼神似乎……有些古怪。
韶音揉了揉眼睛,鼻音裡尚留着剛睡醒時的倦懶,“你怎麼不蓋被子?”
雖是夏季,這座濱江軍鎮的夜晚還是有些微的涼意,若是不蓋上薄被,很容易着涼。
李勖沒有回答,而是将目光往下移,落到了她的懷裡。
韶音迷迷糊糊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一看之下,先前殘留的倦意頓時煙消雲散。那薄薄的大紅絲被已經盡被她摟在了自己的懷裡,揉成一團,騎在腿下。
而那腿……卻是不着寸縷,隻有腿根處還覆着一層未被她踢開的輕薄紗裙。
某處渾圓若隐若現。
“你……我……”
韶音支吾了兩聲,隻覺渾身的血液都朝着頭臉奔湧而來……無地自容!反應過來之後,立馬飛快地用被子蒙住了全身,隻露出兩隻眼睛偷偷睃着李勖。
李勖早已起身轉過頭去,輕咳了一聲,道:“你再睡會兒,我去晨練了。”
說罷徑自走下榻,取下牆上懸挂的一柄玄鐵劍,推門出了屋。
阿雀聞聲進來,一眼見到女郎縮在大紅的錦被之下,小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不由一驚,連忙問道:“小娘子臉怎麼這麼紅,可是昨夜着涼了?”
說着上前探韶音的額頭,疑惑道:“好像是有點,阿筠你也來試試?”
阿筠比她懂的事多,一見韶音這副模樣竟也跟着紅了臉,她沒有探韶音的額頭,隻是低聲詢問道:“小娘子這會兒……可還好?要不要再躺一會兒,奴婢教人多備些熱水,待會小娘子醒了可以泡個藥浴。”
韶音看了眼她身後,确定李勖已經出門去了,頓時松了口氣,直接坐起身來,利落地穿好了鞋襪,奇怪道:“有什麼不好?不躺了,這幾日都沒有晨練,若是師父遊藝歸來,看到我如今這副樣子,定是要怪我舞藝荒廢的!去把何穆之送我那隻金蛇信取來,今日正好試一試!”
阿雀得了吩咐,立刻便去外屋取物,倒是阿筠眼神奇怪,語氣遲疑,“小娘子……您确定?”
韶音接過金蛇信,由着阿雀為她穿好外衫,笑吟吟道:“在家時不是一直如此,沒道理在這裡就憊懶了,你放寬心,那一遭于我而言不過如蚊蟲叮咬,已經恢複好了!”
她以為阿筠擔心的是暈船那一遭,當日風浪甚急,船艙裡一股隐隐約約的難聞味道,她又心情沉重,是以暈得頗為難受,隻是如今已過了三日,早就恢複好了。
阿筠總是這樣,一點傷風流涕就緊張得不行,韶音好笑之餘又怕她擔心,想着又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之後提着軟劍輕快地出了房門。
阿筠目瞪口呆,望着自家女郎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看什麼呢,方才一進來就怪模怪樣的?”
聞得阿雀問自己,阿筠方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咱們女郎的身子骨……真好!”
阿雀一愣,回頭邊整理床鋪邊笑着道:“那是自然,咱們小娘子自幼習舞,這身子定然不是别家那些弱不禁風的女郎可比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快别愣着了,把熏籠拿來,趁着日頭沒上來把被子熏一熏……”
阿筠取熏籠時忍不住又看了眼窗外,隻見女郎已走到庭中那株開得毛絨絨的合歡花樹下,迎風抖開那柄金光閃閃的軟劍,纖細的腰肢向後一彎,先來了兩個後空翻。
阿筠回過頭來,回想那句“那一遭于我而言不過如蚊蟲叮咬”,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