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水流沖過指尖,褚之南才恍然發覺原來已是初秋時節了。
踏入高中一月有餘,始終沒在學校見到安城胤。
她微微歎息,兒時親密得很,如今倒是生疏到連他的去向都不知道了。
身後的同學拍了拍她的肩,才将她飄遠的思緒拉回。
她離開了洗手池,緩緩朝教室走去。
課間的教室略顯嘈雜,班上就總不免有些活蹦亂跳的人,禇之南也習以為常。
不過她不太熟悉的,是那位前幾天剛分到的新同桌。那個男生似乎和她一樣不太愛說話,兩人這幾天就像兩尊石雕一樣,互不搭茬,和身邊活潑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可她剛要坐到座位上時,手肘卻忽然被人推了一下,左側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别……”
别什麼?
禇之南正欲坐下去的動作忽然一滞,疑惑地望向同桌的洛漓川。
洛漓川秀長的眉頭微蹙,并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用眼神警示着她。
順着他的視線,褚之南望向自己的凳子,赫然看見凳子上有一攤水漬,其中混着五顔六色的粉筆渣。
纖密的長睫撲閃了一下,她将心底的情緒一掩而盡,很快抱着凳子出去清理了。
隻是課間時光稍縱即逝,當她再次抱着凳子跑回教室時,已經上課五分鐘了。
物理老師正慷慨激昂地講着課,忽然被門口一聲慌慌張張的“報告”給打斷。
他草草瞥了褚之南一眼,念在她平時成績優異又表現乖巧,并沒有為難她。
褚之南步子太急,差點被門檻絆倒,教室角落裡的人見她這般狼狽,紛紛笑出了聲。
她緊緊扣着凳子的邊角,垂頭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沒有理會細碎的嘲笑聲,更沒有看到教室最後排那道死死盯着她的視線。
自從禇之南出現在教室門口,安城胤的視線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安城胤是在上課鈴響起前來到一班的。
他的好表弟裴庭可給他整了不小的陣仗,帶着一群人從後門擠進教室也就罷了,還讓那些人畢恭畢敬地替他拿着桌椅和書本,弄得班上陣陣喧嘩,連最前排争分奪秒學習的同學都忍不住扭頭看他。
他單指懶懶勾着校服外套,在一片聲浪中不動聲色地環視着教室,并沒有看到想見的那張臉,不耐煩地把裴庭一群人轟了出去。
心神不甯地在教室坐了五分鐘,安城胤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班了,正當他想要出去的時候,終于如願見到了禇之南。
隻是不知為何,她手中抱着個凳子,面色也有些窘迫。
安城胤的視線完全黏着褚之南,他親眼見她走向中間那組的空位,匆忙放下凳子後,俯身和她身旁的男生說了些什麼。
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自然聽不清褚之南的話,隻是他分明看到那女孩說話時的唇角淺淺一彎,白淨的側臉似染上夕陽的餘暈,整個人顯得分外明媚。
捏着書角的手霎時一緊,安城胤咬着牙,将課本重重摔在桌上,大步從後門走出了教室。
衆人隻聽教室後方傳來“啪”的一聲,驚呼地回過頭時,已不見剛來的那位少年的身影。
*
教學樓的天台上,裴庭剛點燃一根煙要往嘴裡送,卻被人半路截胡了。
他微微咂舌,不滿地回頭,誰這麼大膽敢搶他的煙?
但當看到安城胤的時候,他硬生生将剛提起來的氣憋了回去,“表、表……哥?”
兩人是表兄弟,祖上有混血基因,但是安城胤生得冷峻,烏發藍眸;裴庭卻生得陽光秀氣,金發褐瞳。
安城胤斜睨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似乎在說:是我,咋地?
裴庭見安城胤還真抽上了,隻好兀自又點了根煙,順利含上煙後,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表哥,嬉皮笑臉地說:“呦,八百年都不見你抽幾次煙,被姑父逼到學校就這麼不開心啊?”
安城胤走遠了一步,與他拉開了些許距離,并沒有打算理會他。
裴庭明顯感受到了表哥的高氣壓,無奈地撓了撓金黃的腦袋,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問:“不對啊,你不是和南南一個班嗎?都見到她了怎麼還這副表情?”
“閉嘴。”安城胤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深邃鋒利的眉眼在煙霧中顯得十分朦胧,辨不清神色。
裴庭深知表哥的脾氣,隻好繞轉話題,扒拉着安城胤的衣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沒想到你居然會穿校服?”
之前給安城胤搬桌子的時候他就在納悶,表哥不僅穿着一套整齊的夏季校服,而且還随手拿了件校服外套,這身行頭再加上他那一向就睿智無雙的眼神,居然從頭到腳散發着一股乖乖學霸的味道。
這模樣簡直和裴庭以往見到的安城胤大相徑庭,難道他那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的表哥來了學校就被渡化了?
安城胤冷冷笑了聲,毫不客氣地揪着裴庭耳朵上的耳釘,嘲諷他:“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一看就不學無術?”
“哥、哥!……”裴庭的耳垂被安城胤扯得生疼,他急得直跳腳,好似被命運扼住了咽喉,手中還沒燒到一半的煙都抖落在地。
安城胤收回手,不再與他戲鬧,他抖了抖煙灰,漫不經心地問裴庭:“西街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放心,都處理好了。”裴庭正癟着嘴揉着耳垂,但還是十分耐心地回答安城胤的問題。
“那就好,”安城胤一直夾着煙的手終于動了動,他深深吸了一口煙,似是想借此麻痹自己,随着吞吐出的煙霧,他緩緩說道:“接下來去查查曦曦的同桌。”
“啊?!”
曦曦是褚之南的小名,表哥要調查褚之南的同桌幹嘛?裴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别的他倒是在行,可這算是個什麼事啊?
安城胤卻不像在開玩笑,又補充道:“務必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