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就是以進為退、以攻為守。
這話一出,伏在自己前面的男人似乎一瞬間爆發。
江峤沉着嗓音,挑眉說道:“那你在躲什麼?”
在哪兒都不想看見他,不論是公衆場合還是私下裡,總是橫眉冷對,拒他于千裡之外。
姜螢眉心皺地更厲害了,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她沒了耐心,偏過頭,很認真地說:“躲?我那是躲嗎,江峤我們現在是合作關系,甲乙方的關系,得保持距離,這叫避嫌。”
她接着尾音:“難道你想被人看見我們這幅不清不楚的樣子嗎?”
這副質問的模樣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某一日。
那天姜螢也是這樣,居高臨下,咄咄逼人。
而他的臉色蒼白,音色被拖得很長,恐懼下一秒就會被拒絕,聲音溫柔地不像話:“可是現在呢?這裡沒有别人,隻有我們兩個。”
玄關處的燈光一絲不落地集中在江峤高大的身影上,雨勢完全沒有要停的樣子,急切地傾倒在落地窗上,張牙舞爪地滾落,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道長長的水痕。
一場暴雨,似乎把一切都攪亂了。
一切都歸為于那個夏日。
姜螢坐在座位上,研究着數學難題。
一周一次的心理課,對于學習壓力大的高中生來說,是難得的放松機會。
課堂任務很輕松,一般是會做一些關于心理測試的小遊戲。那天心理老師在講台上說,今天看電影,同學們可自行安排。
坐在窗戶兩邊的同學收到指示後,迅速拉上了窗簾。
光線一下子被奪走,周遭昏暗一片,桌上作業本的字迹變得模糊不清。
她的瞳孔猛然縮緊,強迫适應着環境,隻好擡起頭看着心理老師播放片子。
片名沒有備注,她盯着開頭看了兩三分鐘之後,認出了這部影片是《當幸福來敲門》。
這部影片她以前看過很多次,多到數不清。
現在看電影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早就放棄那個電影夢了。
姜螢的腦袋支着下巴,将目光停留在江峤身上。
少年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被電影裡的情節牢牢吸引住。
電影的音效聲很大,姜螢的手放在椅子邊緣,湊近了些,問道:“你喜歡看電影嗎?”
江峤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轉頭那一瞬愣了一秒。
他說:“挺喜歡的。”
“哦。”
影片還在一幀一幀播放着,當這重複的畫面和台詞再次播放時,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深入人心的畫面和台詞,就像是回到了父親陪伴自己的那些時日,反複地叩問自己的靈魂。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江峤輕飄飄一句:“你不喜歡嗎?”
換做之前,她肯定斬釘截鐵地反說怎麼會不喜歡。
她現在覺得,喜歡也沒什麼用,畫面裡完美無缺,遺憾和心痛全部都記錄在内。
可現實中,她卻什麼都留不住。
姜螢漫不經心地回答:“我不知道。”
課堂時間相對一部完整的電影,顯得十分短暫,播放不到一半,下課鈴聲不解風情地響起。
内心的洶湧與外界無關,根本不存在什麼感同身受。
月考過後,分了班。
江峤順利地進入了A班,她身旁的位置空了出來。
那晚在巷子口,回去後誰都沒有再提這件事,之間這層薄薄的紙像是打了蠟一樣,一碰就打滑。
她在關上房門前,對江峤說,“以後你就别再給我補習了。”
面前的少年明顯愣怔了一下。
他對上姜螢的眼睛,問道:“理由呢?”
江峤周身的煙草味和乖戾還沒散去,整個人像是籠罩着一層陰影,掩于一旁的影子,叫人捉摸不透,同樣也叫人遙不可及。
姜螢覺得江峤就是那樣遙不可及的人。
她的喉嚨酸澀,眼裡閃爍着堅定,說:“你不覺得很浪費時間嗎?你成績這麼好還要花心思來輔導我,不累嗎?還是說專門來扶貧的?”
說完,她沒再去看少年的臉龐,垂眸斂了目光。
少年垂在身體側的手指緊握着,聲線隐忍着,說了一句好,便沒了其他。
周圍隻剩下寂靜一片,氣氛低得可怕,誰都沒有再去觸碰。
姜螢關上了門。
關系又回到了原點。
江峤沒再跟她一起上下學,姜螢的生活跟之前大差不差。
隻不過家裡多了個人,晚上下樓喝水,姜螢偶爾會和他打個照面。
默契地誰都沒有開口。
似乎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裡。
她也以為江峤到了時間,也會不聲不響離開這裡。
——
那是一個很尋常的周五,她跟夏依然揮手告了别,走在回家的路上。
黃昏時刻,天邊的夕陽散發着一種悠久的光輝,繼而悄無聲息地消失,入秋的殘霞總是很吸引人,卻也像古人說的最是人間留不住。
街角的小巷子處,陰影爬了上來。
那是姜螢回家的必經之路,平常沒人會來,也基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偏僻的地方。
她從未想過在這裡碰到江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