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螢趕到酒吧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她很少見夏依然沒精打采的樣子,大部分時候,夏依然是那個揚着笑臉,即使面對梁一舟的冷臉也能笑着說“那我下次再試試吧”的模樣。
夏依然難受成這幅模樣,還是幾年前梁一舟跟她吵架說分手的那個夜晚。姜螢那會兒在倫敦,正式下午上完課的時段,她撐着傘,蹲在街頭,聽着夏依然的電話,女聲哽咽,透過手機傳來。
倫敦的那會兒是個冬日,它是靜谧的,白雪覆蓋着。陣陣冷風吹來,她縮了縮脖子往圍巾裡鑽,遮住大半張臉,看着雪落下來,手機放在耳邊聽着。
夏依然抽噎着,聲音斷斷續續說着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她總會把人想得很好,就算被梁一舟說着輕浮的話,她還會為梁一舟說了一句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可言說的苦衷。可姜螢跟她相反,她總會把人想得很壞,在第一次認識的人面前保持警戒心,時時刻刻提防着。
她事後想了想,大概是她沒什麼東西可留下的,所以盡量地保住原有的,沒有人會被她兜底。
她隻剩下自己。
雪松細長的枝葉砸在傘上,發出悶悶的吧嗒聲,姜螢盯着地面上有些融化的白雪,眼神漸漸失焦。
曾經那個少年說,永遠都是無條件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人,是她痛了就先需要的人。
可是,面臨抉擇的時刻,姜螢隻想為自己搏一把。
她想為自己自私一次,卻傷了那人的心。
黑色雨傘斜立在地面上,形成一個扇形的保護區氤氲着她,姜螢蹲得腳有些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安慰電話另外一頭,她也不是擅長處理感情的人。
姜螢在國内去酒吧的次數很少,一進去男男女女混雜在一塊兒,中心的地方有人彈着,唱着抒情歌,她找到了夏依然發她的位置。
夏依然喝了一點,人還算清醒,紅着臉說,“來啦。”下一秒抱着姜螢的胳膊,說:“他到底還要躲到什麼時候啊。”
感情是很複雜的東西,但夏依然确定她還是放不下梁一舟,她今天還是去等了梁一舟。
在裡面幾年,人都滄桑了許多,剃着寸頭,整個人都消瘦了很多。夏依然的車停在一旁,自始至終都沒有勇氣走上前去關心一句。
梁一舟是看到了夏依然,垂着眼,沒想到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
夏依然還是那個風光霁月、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他是有過前科的人,兩個人現在天差地别,梁一舟嘲諷地笑了笑,自顧自地往前走了。
她跟着梁一舟走了很久,他身上沒有錢,隻能用走的方式,狼狽不堪。
梁一舟一直都知道夏依然跟在身後,他沒法開口勸人走,也低不下身說什麼讓她送自己回去。
走了一下午,到了一個破舊的老小區。那兒車子也開不進去,夏依然也像是着了魔一樣,停好車,跟着他。
以前談戀愛的那段時間,夏依然來過這兒,梁一舟家裡欠了債,父親又酗酒,他和母親就住在這個出租屋裡。在一起的時候有甜蜜的時刻,梁一舟會牽着她的手,在湖邊散步,濃情蜜意的時刻,相擁接吻。
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樓下,梁一舟咬了咬後槽牙,忍不住般把她抵在牆上,吻上她的肩。
人有脆弱的時刻,梁一舟那麼驕傲的人,也會緊緊地抱住夏依然永遠都不放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流淚。
夏依然沒跟上去,梁一舟下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他換了一身衣服,是夏依然以前見過的那件,他比之前更瘦,衣服顯得顯得有些寬松,臉部的線條更加鋒利。
天光黯淡,襯得他整個人孤零零的。
梁一舟轉過身,神情帶着不耐煩,語氣卻很平靜,“夏依然,你還要跟到什麼時候?”
夏依然是沒料到梁一舟會突然轉過身質問她,明顯被吓了一跳,來之前她想過很多開場白,但都沒有是喜悅的,她吞了吞唾沫,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是來看我狼狽的樣子嗎?看到前男友這幅樣子,你應該開心吧。”
梁一舟很高,高中打籃球的緣故,肩寬窄腰,很具壓迫感。
夏依然一愣,解釋道:“不是的。”
"那你想幹嘛?你總不能來找我這個吃過牢飯的前男友叙舊吧?"梁一舟的眼神幽幽,句句帶刺。
她聲音很輕,也不敢直視梁一舟的眼睛,“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沒别的意思。”
夏依然一直是直來直往的脾氣,也從不委屈自己,偏偏梁一舟這裡栽了跟頭。
他的眼下泛着烏青,曾經也是不命自凡、朝氣蓬勃的少年。
梁一舟走近了些,對着夏依然冷聲說:“我用不着你來看我,我們早就沒有瓜葛,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别來煩我。”
這些年,梁一舟一直覺得自己是欠了夏依然的。高中時期,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夏依然,現在更沒有資格。
他什麼都不是。
在一起那天,梁一舟認為答應夏依然就是自私的,他沒有能力去給夏依然好的生活,連自己都顧不上。他忙的每日每夜兼職,但對于累累債務和生活的本錢,簡直是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