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後，夏知渺留在了平城的一個室内設計室工作。工作忙，往年五一她基本不回家，但今年表姐結婚，她要提前回去幫忙。

伴娘的工作瑣碎又辛苦，新娘淩晨四五點起來化妝，夏知渺從這一刻就要事無巨細地準備好婚禮上要用的一切東西。

可算熬過堵門，新姐夫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高高興興抱着新娘出門，車子繞城走了一圈，到宴會廳後夏知渺又要跟司儀過一遍流程。

像個陀螺一樣從天沒亮開始轉，直到太陽落山。

“你表姐夫家裡條件不錯，你看這伴手禮給的都是赫蓮娜。”夏母一邊拆禮盒，一邊用眼睛掃她，“你表姐原來連件上千的衣服都不舍得買，這找對了婆家格局立馬不一樣了。”

夏知渺揉着酸脹的小腿有氣無力癱在沙發上。從早到晚她一頓飽飯都沒吃上，餓得鬧心，情緒也不高，這會兒索性閉上眼睛仰躺在沙發上，裝作沒聽見。

徐琳鼓搗了一會兒禮盒，見夏知渺半晌沒有動靜，忽然氣不打一處來，“你表姐就比你大一歲，戀愛都談了七八年。等你結婚生子，估計人家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那讓她家孩子把打來的醬油給我喝吧，”夏知渺睜開眼，可憐兮兮看着親媽，“她小姨要餓死了。”

夏秉川回屋換完衣服出來，正好聽見這話，連忙說：“女兒餓了啊？爸給你做飯去，你最愛吃的紅燒魚行嗎？”

夏知渺猛點頭，兩隻眼睛彎成新月，“行！”

話茬剛起個頭就被打斷，徐琳沒好氣白他倆一眼，“就知道吃，父女倆一個德行！”

吃完晚飯還不到六點，夏知渺洗完碗出來，正看見老媽換上運動裝要去跳廣場舞。

“爸出去遛彎了？”

“出去跟人下象棋了。”徐琳對着客廳的落地鏡整理發型，“剛吃完飯你也别在家憋着，出去消消食，跟我一起去跳舞吧。”

夏知渺舉起雙臂在身前比了大大的叉，“達咩，我今晚七點的高鐵回平城。”

“怎麼這麼着急？今天才二号，不是還能歇一天嗎？”

“……我明天不想太趕，想好好休息一天。”

徐琳拿她沒有辦法，“你倒是早說啊，讓你爸送你去車站。一天天的說風就是雨……”

說完沒等她回話，轉身進屋去了。

難得回家一趟，夏知渺不想臨走前把媽媽惹生氣，擡腳跟着走進房間，卻在門口跟母親撞個正着。

“這個你拿着。”她将一個信封塞進夏知渺手裡，“懶得存銀行，就不用微信給你轉了。”

夏知渺心裡一酸，立刻還回去，“我用不着，每個月的工資夠，還能存下來點……”

“行了，你的是你的，這是我和你爸給你的。你現在住周砥房子裡，人家不說但咱們得心裡有數，該給的一分都不能差。”

兩家認識幾十年，比親戚處的還親。當初夏知渺的出租屋被小偷光顧，周家父母第一反應就是讓周砥把她接過去住。

周家生意做得大，房子多得是。周砥在平城住的是獨棟别墅，反正房間也多，多一個夏知渺完全沒影響。後來大概是要避嫌，周砥又招了兩個朋友進來同住，現在那棟别墅像個大學宿舍。

按照信封的厚度來看，約莫得有小一萬。夏知渺縮了縮手指，讷讷到：“那也用不了這麼多。”

“嫌多你就多請他吃幾頓飯，也算感謝他平時的照顧。”說到這，母慈子孝的氣氛一掃而空，夏母自顧歎息，“我還想着能讓周砥那小子當姑爺，認識二十多年也不見你倆擦出個火星子。你和他要真是有點苗頭我也不至于算這麼清楚。”

最紮心的莫過于在不經意間說出了事實。夏知渺強忍着心裡的酸澀，沒心沒肺地開玩笑：“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真擦出火星子，他不是連兔子都不如。”

“狗屁的窩邊草。我女兒是最美的花。”母親端詳着閨女精緻的面容，驕傲地擡起下巴，“是周砥那小子沒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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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平城已經快要十點，出租車停在别墅前院外面，夏知渺付了車資下車。進門前又打開托特包看了一眼。

精美的禮盒完好無損。

她揚起嘴角，刷了指紋鎖開門走進去。

今天周砥過生日，會在家裡辦生日Party。隻是沒想到十點多了還這麼熱鬧，大有通宵的架勢。

施華洛世奇水晶吊燈從穹頂一直延伸下來，魚鱗狀的燈光點亮一樓大廳。

玄關亂七八糟地擺着十幾雙鞋，說笑聲不時從裡面溢出來，沒多會兒變成了起哄。

夏知渺換了鞋走進去，一眼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周砥。他穿着幹淨簡約的白色T恤，手中端着高腳杯，随意撐着膝蓋，手臂肌肉緊實線條清晰，青筋在皮膚下隐約虬曲。

夏知渺從側面能看見他彎起的嘴角，和睫毛在眼睑處拓下的陰影。

笑鬧聲中他舉起杯，将酒一飲而盡。

剛剛喝完，坐在他身邊的女孩搶走空杯，将一罐飲料遞給他，“好了好了，還是喝這個吧。”

“哎呦喂有人心疼了！”

“放心吧周哥酒量大着呢，再替你喝十杯都沒問題！”

起哄聲卷土重來，如翻滾的熱浪在四周散開。一瞬間好像回到高三畢業時，周砥在散夥飯的現場牽起班花的手，開啟了人生中第一段戀愛。

他在學校本來就是出類拔萃的風雲人物，這樣高調的舉動必然引起轟動。在場的同學激動得拍桌子鼓掌，起哄聲差點掀翻飯店屋頂。大家一臉暧昧地看着他們這對新鮮出爐的戀人，一如現在。

回憶和現實交織，讓空氣變得稀薄，夏知渺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抿緊唇線，手指用力勾住包帶，這一路上腦海裡不時閃現周砥看見她特意趕回來陪他過生日時的反應，亦或是收到禮物時開心的模樣——

那些激動雀躍在此刻變得如此諷刺和難堪。

“喵——”

雪球不知何時來到腳邊，用圓滾滾的身子蹭了蹭她。夏知渺回過神抱起它轉身上樓。

“渺渺，你回來啦？一起過來玩啊！”

随着陳咚菱的話音，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過來。

偌大的客廳頃刻間安靜下來，夏知渺僵在原地，慢慢轉過身，“你們玩，我先去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