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冰冰涼涼,但他的傷口附近,卻滾燙得吓人。
酒精撒傷口,好疼好疼。
周嘉和以前受傷都是家常便飯,這寨子裡哪個青少年不是打架長大的?哪個沒有挨過闆磚、啤酒瓶或者廢棄鋼筋?
何時有人曾經這樣認真對待傷口?
消毒、上藥、止血……
這是他生命中從未有的步驟。
他一直以為,這應該是外面高樓裡的人、或者那些診所裡快死掉的人,專屬的待遇。
女仔的雙手還在飛快翻動,仔細消毒,随後上藥、包紮。
周嘉和忍着疼痛,靜靜地,突然忍不住想說些什麼。
他望着眼前逼仄的牆壁,平靜地開口道:
“妹妹仔,其實我也是爛仔一個。”
“我六歲的時候,老豆老母被車軋死了。後來就我一個人住這老屋。”
“老屋條件不好,委屈你了。”
“以前,别人打我,也沒人給我弄過傷口。”
“消毒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還挺疼的。”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
“以前受傷都沒處理過嗎?”顧今朝皺了皺眉。
“沒有啊。命大。靠老天活命。”
“那你确實挺走運的。”
女仔弄完肩背,突然伸手,撥開了他腦袋上的頭發絲兒。
腦袋上也隐隐作痛着。
他倒沒告訴她這樁由來,怕她笑話。
在叉燒檔口遇到她前,他為了區區五十蚊的酬勞,混在一幫馬仔裡和人火并。
腦袋被人打爛了,疼得直呲牙,灰溜溜跑出來,五十蚊也沒賺到手。
反倒為個女仔,一晚上花出去那麼多哦。
但是無妨,他願意。
錢能再賺,可叫這樣幹淨的女仔,住在他這等條件的老屋,本就已經萬分不配。
冰涼的指尖觸到他腦袋上的傷口,好在,女仔話不多,并沒有問起這傷口是哪裡來的,反倒是繼續細細為他消毒、上藥……
周嘉和腦門一涼,鼻子也一酸。眼睛也在忍不住地發脹。
以往過去的十幾年裡,踏入這老屋的大多數人,無非都是來催債、打人。
不是雞檔推粉頭,便是粉檔來銷貨,反正沒一個人好人,他也躲也怕。
這輩子,沒人這樣對過他。
他幾乎聲音顫抖,又故作鎮定,不想被她看出他失态。
他努力想忽略腦袋裡那些酸澀的感覺,拼命回想着今天的事情,看看能說些什麼不尴尬。
想起老闆送他的叉燒,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轉移話題問道:
“對了,老闆給的叉燒去哪了?是我們忘帶回來了嗎?”
顧今朝手裡一頓,急忙舔了舔嘴角的油,眼神閃閃爍爍。
方才周嘉和前腳剛出門,後腳,顧今朝的眼睛就像餓狼閃爍綠光一樣,死死盯住了那盒叉燒。
她的潘多拉魔盒,她的欲她的念,舌尖味蕾打顫,足以讓她失去理智。
“我嘗了一口,然後好像忘記帶走了。”
她絕對不會承認叉燒被她一個不小心,沒控制住,全吃完了。
絕不!
她把傷口處理好,趕緊轉移話題,希望周嘉和忘記那盤叉燒。
她指指周嘉和買回來的一大堆物資,問道:“這些都是什麼?”
生活在末世,太久沒見過正常的物資了……
比如這個印着好看花樣的瓶子,寫着英文shampoo,已經不太記得這詞是什麼意思了。盡管她為了生存摸爬滾打,和各國人都打交道,能熟練地說各種語言,但也僅限于生存與交易類的。
周嘉和突然支支吾吾,低下頭,不自然地回答道:“是洗澡用的,洗發水、沐浴露,外面應該很流行用吧,都是高級貨。”
顧今朝太久沒見過這東西了,在末世哪有人還管什麼清潔度,大家都已經進化得可以忍耐蓬頭垢面一整年。
她點點頭清點東西,看着自己髒兮兮的衣服,摸了摸亂糟糟的頭發,若有所思道:“确實該洗澡了。”
1990年好幾年不洗澡的人會被當成怪物吧!
“在哪裡洗?”
老屋狹小,浴室也就在床尾,門還是半透明的毛玻璃。
水在城寨裡是稀缺的,水龍頭受到好幾個幫派的管控。但無妨,他每天都願意去提水回來,浴室裡裝了個電熱水器,勉強能用來洗澡,這衛生條件在城寨裡已算奢侈。
周嘉和伸手指一指玻璃門,莫名臉熱得慌,小聲道:“在那裡面,你放心,從外面看不見。”
他站起來,整理好毛巾,又從櫃子裡找出自己的一套幹淨衣服來,給女仔換洗。
好在他平時習慣将換下的衣物洗得幹幹淨淨,雖已經洗得發白,也還留存着淡淡的皂角香氣。
浴室隻容一人身子,也沒有放這些的架子,他平時自己洗澡都是光着出來擦換。
“唔……你洗完了喊我,門開個縫,我給你遞進去。”
他說這話,很難不躁動。
顧今朝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也并不感覺害怕。
反正即使在洗澡,她也戰鬥力十足。
于是顧今朝點點頭,将頭發散下來,踏進浴室。
沒一分鐘,門開了縫,她将脫下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遞了出來。
“幫我接一下髒衣服。”
周嘉和伸手接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總聞到衣服上,還帶着女仔身上若有似無的馨香。
浴室裡水聲淅淅瀝瀝開始響起。
周嘉和回來的時候本來就燥熱,聽着這聲音,臉更是紅得發燙,簡直不敢擡頭。
他故作鎮定,從桌上煙盒中抽出一支,輕輕嘬着煙。
打火機又打了好幾下,還沒點着。
他煩躁地放下不争氣的打火機,忍不住低聲道:
“操。”
整個房間都布滿浴室水滴聲,變得潮濕氤氲。
他的褲子也緊繃起來了,他當然知道自己有什麼反應。
褲子兜裡,阿龍塞給他的硬邦邦的方形盒子,硌得大腿生疼,存在感愈發強。
高檔貨,十個裝,好大手筆。
那是什麼東西他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