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每個阖家團圓的除夕夜,他都是一個人在冰冷的老屋中度過,今年難得有伴,不再孤寂。
後半夜,顧今朝做噩夢了。
顧今朝習慣性地蜷縮身體,将自己蜷成一個繭。
零下六十度,荒漠,她的裝備被人搶走,食物和水都沒了。
隻有一本破舊的傳記,她再次打開,就着手電筒和呼嘯的風沙,眯着眼睛努力翻閱。
一個人如何在人生最低谷站起來,一個出身地獄開局的青少年,沒有任何親人,卻一步步奮鬥出自己的事業,白手起家……
她幻想過很多次,自己自诩技能樹繁多,可卻沒有絲毫機會。每天苦苦在惡劣的末世環境為了生存掙紮,一切宏圖都是妄想。
她也想精彩地活下去。不管她的1990年是虛幻還是現實。
……
她不斷地夢到,自己面臨死亡的漫長過程。
身體越來越冷,冷到每一個細胞都似乎逐次開始凍結成冰塊,随後僵硬地裂開,她幾乎能聽見身上一寸寸冰川斷裂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溫暖從四面八方傳導而來。
暖和,炙熱,滾燙,撲面而來。
她凍裂的細胞似乎在緩慢複原,荒原和極夜在飛速消退,一時間她仿佛看見春暖花開。
下一秒,她從冗長可怕的夢境中醒來。
外面天光微微亮,老屋裡老舊的挂鐘秒針以勻速的節律滴答行走,現在是早上五點鐘。
城寨裡已經有人早早起來迎接新年,零零星星又鞭炮聲響起。
她睜開眼,看見迷迷糊糊的周嘉和緊緊抱着她,隔着被子,傳遞着一股炙熱的溫暖。
他很是注意分寸,将自己的手放得規規矩矩,不越雷池半步。
她絲毫不覺得冒犯。
真舒服呐,她像小動物取暖一樣,往他懷裡鑽了鑽。
她很喜歡。
周嘉和睜眼到天亮,此時正閉着眼睛休息,突然感到懷中的女仔拱了拱,更加靠近。
他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他不敢動,身子就這樣僵硬地靜止着,空氣中萬籁俱寂。
他生怕一出聲,就驚吓到她,這轉瞬即逝的短暫時光就這樣溜走。
他喜歡這樣,努力保持靜止。
顧今朝為了生存摸爬滾打過多年,對人的氣息僞裝最是敏感。
她早已察覺到周嘉和緊閉的雙眼之下,湧動着蘇醒氣息。
她擡頭,眼眸中的景色尚且不太清晰,側過身子來,望着周嘉和的側臉。
他的下巴棱角分明,有些許消瘦。也許因為長年累月做體力活,倒也不算瘦得皮包骨,蘋果肌飽滿,面色微黑,皮膚有生活磨砺過的粗粝感。
但不得不說,二十歲的青年人,鼻梁高挺,骨相俊俏,生得是十分好看的。
顧今朝很少關注别人的長相。
在末世那些年,每個人都灰頭土臉,長相再好看,也在匮乏的物質條件中缺少滋養,每個人都活得像一具還沒有死透的幹屍。
她幾乎記不得上輩子末世時期,見過的所有人的長相。
她此刻蓦然發覺,周嘉和,可能是她見過的所有男人裡面,生得最好看、最耐看的一個。
女仔的眼睛就這樣直勾勾地看他,目光純澈,不染一絲塵埃。
她的瞳孔似有光,灼得他臉頰火熱。
周嘉和的喉結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莫名的沖動促使他想湊近她的臉頰,但理智将他死死按住。
明明是微涼的冬日,他的身子卻在這大早就開始發熱、滾燙。
那股勁兒又上來了,他有點受不了。
他清楚地聽見了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幾滴汗水沁出,沿着喉結的輪廓緩緩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