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這日清晨，位于武侯祠附近的李府内，下人們忙着挂艾蒿、打理庭院，廚房的師傅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節日的膳食，一切看上去忙碌而有序，和以往的每個節日比起來似乎并無太大的不同。

一陣争吵聲從廳堂内傳出來，引得院子裡忙碌的下人們紛紛側耳傾聽。府内一向安靜，他們之中有的人來李府十幾年，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因此不免心生好奇，想聽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廳堂内，李通坐在書畫屏條下方的太師椅上，申請嚴肅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兒子李浔，看上去似乎有一腔怒火憋在心裡随時要發作。李浔則是一臉平靜地站在那，等待父親訓斥。不知道的，肯定以為這對父子發生了天大的矛盾。

過了半晌，李通終于開口：“你回顧一下，自打你記事開始，我何曾打罵過你，一來為父一向開明仁慈，隻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都是循循善誘，諄諄教誨，二來你是個極其聽話的好孩子，小時候你勤奮讀書習武，後來果然不負衆望，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将軍。”

他話鋒一轉：“可如今，你竟然因為這些事情讓我們當父母操心，讓我們李府丢臉，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李浔毫不示弱地看着李通的眼睛，辯駁道：“父親為官幾十年，自然是知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的道理，僅憑街坊鄰裡的一通片面之詞，就認為我犯了大錯。”

原來，就在昨晚，李通從被人口中聽說，他的兒子李浔跟未婚妻的堂妹，也就是衛家三小姐關系密切，不僅如此，衛家三小姐還擅自到校場偷看，被抓住之後指名道姓說他是來找李浔的，最後李浔顧及徇私情，不加審問就将她放走了。

李通捋了捋胡子，沉聲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和衛家三小姐的事，現在外面都在盛傳，說堂堂提刑按察司副使的兒子，統帥幾萬兵馬的李将軍竟然同時喜歡上了衛家的兩姐妹。”

“校場那次不過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直到前兩天在衛府再次見面，我才知道她是衛雲薔的堂妹。不知道是誰瞎傳，竟然說成了我喜歡衛家的三小姐，真是莫名其妙。”

“這麼說你之前真的不知情。”李通頓了一下，接着問道，“那你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第一次在飯館，我去飯館吃飯正好碰到一位女子被欺負，于是好心相助……就是後來的衛家三小姐，衛雲初。”

李通站起身，走到李浔身旁，想了想問：“衛雲初私闖校場，窺探軍情，聽說你最後無緣無故将她放走，可有此事？”

李浔垂眸道：“是有這事。”

“為何？按理來說這種情況不是應該暫時關押起來，查明原因再放走的嗎？”

廳堂内陷入短暫的沉默，當父親的窮追不舍，當兒子的思忖着這麼給那天反常的行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浔不明白的是，這本來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到底是何人使壞，竟然将事情弄到人盡皆知，父親要親自責問的地步。李通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他親自說出和衛雲初的關系。在他心裡，不可否認，他第一次在飯館見面時，就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讨厭這個人。

但是在校場，他一眼就看出衛雲初是在故意接近他，雖然那時他還不知道她就是衛雲薔的堂妹。那天在庭院散步碰到，從衛雲薔口中聽說衛雲初曾放出豪言，說她以後一定會成為将軍夫人時，他對這個人厭惡到了極點。準确地說，他并非讨厭衛雲初這個人，而是她的野心。

過了半晌，李浔清了清嗓子道：“我那天認出她就是之前救下的那名女子，見她并無刻意探查軍情的動機，于是動了恻隐之心就将她放了。”

李通态度明顯溫和了許多，他語重心長地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還有兩個月就是你和衛雲薔的婚期，我不希望這期間出什麼岔子，同時也擔心影響到你的仕途。”

“我們李、衛兩家聯姻，對于鞏固我們李家的實力大有助益。别看我現在是個副使，但是和衛其道那種在官場根深蒂固的人比起來，差距還是顯而易見的，而且他是下一任布政使的最有力競争者。不僅如此，我還從同僚那裡聽說，現任布政使溫有良有意想讓他的小兒子想跟衛家的二小姐結親。這樣一來，衛家的勢力将大增。”

李浔對這些官僚之間相互結盟的做法一向看不慣，當初他之所以同意與衛雲薔的婚事，完全是聽從父母的安排的無奈之舉。他再次聽到父親的長篇大論時，頗有些不耐煩。

“爹，我已經妥協，遵從你們的意願同意跟衛家的婚事，既然是同意了，哪怕是我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也不會再輕易違背你的意思。但也請你不要聽信謠言，三天兩頭過問我的不是。于私，我是你的兒子，與公，我是一位掌管幾萬人軍隊的将軍，不再是以前在你們眼皮底下打轉的孩子，因此，也請不要太多地幹涉我的私人生活。”

話音剛落，這時李夫人從外面走進來，她徑直走到兒子李浔跟前，摸了摸他的臉，眼神寵愛有加：“浔兒說得對，你現在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有自己的主見，我們不應該過多地幹涉你的生活。”

說完，她轉頭看向丈夫李通，勸解道：“老爺，這件事我多少也聽說了些，但你也不要多慮了，我相信浔兒不是那種人。除了跟衛家的婚事問題，我從來沒有左右過他的決定，希望你也能給予他充分的肯定和尊重。倘若讓外面的人知道，堂堂一個将軍，三天兩頭被父母訓斥，那他将如何在将士面前樹立威信。”

李通歎了口氣：“你是不知道，浔兒雖然已經貴為将軍，但他才十九歲，年輕氣盛，不懂官場的水有多深，不明白厲害關系，如若整天隻知道帶兵，這樣以後是會吃大虧的。”

“都别說了，大過節的，不要鬧得不開心，一家人好好吃頓團圓飯。”李夫人說完，拉着李浔就往外走，“今天是端午節，娘準備了你平時最愛吃的飯菜。”

李通看着母子倆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最後也隻能跟着往飯廳走。

午飯後，李浔在園中散步，他回想起衛雲初在校場被抓的那件事，但是他回顧整個過程，當時在場的多是手下将士，也就是一群大老粗爺們了。這些出身行伍的人私下議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事情能在短時間發酵并四處傳播，肯定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瀾。

就連她自己，也是前幾天在衛家的那次意外相遇才知道衛雲初的身份，但在那之前事情就開始傳播，充分說明在此之前，有人對衛雲初以及她和自己的關系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