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是怎樣回答的?
江彌隻将那帶笑的詢問當做再平常不過的話,眨着眼睛不言不語,像往常那樣蒙混過關。
從前的很多次,李二也随崔大周三這麼鬧着讓她叫哥,其實隻是一句稱呼,喊不喊沒所謂的,可他們這麼孩子氣地鬧着,她也就那麼孩子氣地倔着。
他們都還那麼年少,她也從未想過這會是最後。
他最後對她說的話是,要不要叫聲二哥。
阿玲一步一步走進去,神情木然地跨過橫躺的屍體走到李二身旁。
他的身上有很多傷,被折斷的手腕、貫穿後背的劍傷、被挑斷的腳腕,最緻命的是貫穿胸口刺中心髒的那一劍,血液仿佛流盡了般,身上的護衛制服被血染成黑色,看不出原本的顔色。
“李二。”阿玲蹲身下來,推了下他。
他隻是安靜地伏在地上,臉躺在血泊裡,身後拖出的血迹已經凝固。
“李恭。”阿玲又推了下他。
“二……”她張了張嘴,眼淚卻先一步落下來。
不會有人應了。
阿玲擡手擦淨他的臉,撕開衣衫纏住他斷掉的手腕腳踝,又盯着他背後的那道傷口沉默地看了良久。
半晌後她起身,逐一觀察其他屍體傷口,幾具屍體尚且還有殘溫,往裡的房屋都有翻過的痕迹,但錢财并未拿走多少。
離開不過一個時辰,不為錢财,目的是滅口。
阿玲重新關上大門,往城外的方向走去,殺手離開會經過城門,她就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很有可能……
忽的,一縷血氣浮現。
阿玲循着血氣找到被丢棄在路邊的發帶,隻有半截,上面沾滿血迹。
腦海裡浮光掠影般的浮現一男一女,那是她施展“清風”掠過時瞥過的一眼,男的眉心刀痕,女的印象不深,但這發帶正是女子手中的那條。
·
“……加入組織前說的比唱的都好聽,結果現在還不是拿老子當苦力,”衛鳴出了城往大道上走,最近諸事不順,他越想越氣,怒罵一聲,“這陶三善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星辰隐在烏雲之後,天地暗沉無光,但趕路的兩人都不是普通人,也就沒什麼影響。
他身邊面相普通的女人名嚴微,也一臉不忿道:“說來說去還不是咱們系統不給力,隻能做些跑腿的活。這裡走去郾城至少得三天,出發前我申請傳送陣權限,被打回來三次,說什麼‘資源緊缺’,呵,就我所知,項昭昭每年都有五座傳送陣權限,還能申請加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促銷,加量,呵。”
衛鳴不耐煩道:“你怎麼整天項昭昭項昭昭的,跟人比前先掂量下你自己夠不夠格!”
“她就是投了個好身體,”嚴微摸着自己的臉,“我現實裡就是素顔也是個大美女,走在路上向來是萬衆矚目的,結果來了這裡隻能充當個路人甲,這張臉不管怎麼打扮,隻要進入人群就找不到了。”
衛鳴聽聞多看了她兩眼,這才發現她脖子上戴了顆璀璨的紅色寶石,擡手時腕間金镯銀镯碰撞,流蘇耳墜随着走動窸窣作響,但剛才一路都被他下意識忽略了。
就在他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這些變化的瞬間,猛然發現他是要看她的臉的,卻被旁的東西吸引了。
就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讓他忘記她的臉。
他問:“你什麼時候拿的這些珠寶?”
嚴微隻是将镯子舉在他面前問:“好看嗎?”
衛鳴的目光從镯子移到她臉上,忽然問:“你的系統能力是讓人記不住你的臉?”
嚴微收回手,白了他眼:“别猜些有的沒的。”
兩人第一次合作,先前也沒見過,剛才殺人也是各殺各的,衛鳴關注過嚴微殺人,兵器是紅绫,跟哪吒似的揮紅布,中看不中用,也沒看出用了系統能力。
守望軍内部土著和異世者雜糅,異世者信息是部分選擇性地公開,有些出現在明面上,有些則僞裝成土著,但每個異世者的系統能力卻是保密的,隻有少數上層能查閱,這是為了保護異世者的安全。
為了避免異世者私下聯合反叛或者間諜獲取情報,這種小規模任務都是臨時合作。
衛鳴和嚴微相互不知道對方的系統能力。
衛鳴笑了下說:“這不郾城咱倆還得合作一次,我的系統能力是攻擊型,怕誤傷啊。”
這話倒是沒說錯,他的系統可攻可防,但有點單一,升級也艱難,他在神台三階停滞了幾年,守望軍内部的小混沌名額又僧多粥少,哪裡輪得上他?
身邊有個同類,就動了心思想套點情報。
等了會兒對方沒反應,他思索着是不是餌扔得不夠,又添點餌料:“異世者進階的方式不是隻有小混沌一種,上層明顯知道這點,但沒有——”
話說到一半猛地察覺嚴微消失了,不,他能感受到活人氣息,但不知道嚴微在哪裡。
衛鳴是遇事不決直接拔劍的性子,閃着寒光的劍氣往身後砍去,可砍中的不是人,而是數十根尖利的樹枝。
道路一旁的大樹不知是被人操控還是木術幻化,粗壯的樹枝猛地彈射,成百根銳利樹枝猶如箭雨般齊射,卻懸停在他半米外無法再進一寸。
急速飛來的樹枝釘在空氣牆上,巨力撞擊下紛紛變成碎木落下。
衛鳴橫眉怒喝:“誰?給老子出來!”
然而視野之内沒有任何人,嚴微也不在。
臭婊子,關鍵時候跑得比兔子還快!
衛鳴銳利的目光掃視,試圖找出偷襲之人。
道路兩旁是成片的森林,壓根無法分辨哪棵是術變出來的,哪些又是真的。
藏在樹後的嚴微正摸着腕間的镯子看熱鬧。
她的路人甲系統沒什麼用,卻是逃生的好手段,隻要對她産生殺意,系統就會自動觸發“路人甲”功能,即将她的存在感弱化到極緻,從狼窩穿過也能安然無恙。
和她合作的隊員死亡率極高,因為打鬥爆發時她是隐身狀态,她的隊員會承受所有敵意和攻擊。
她懷疑守望軍内部有人想要衛鳴死,不然怎麼會讓他做自己隊友。
但她還是更想要自己的漂亮臉蛋。
身後的大樹突然晃動,極度戒備的衛鳴回頭就見又是數百支樹箭飛來。
他沒有選擇空氣牆的方式抵擋,而是拔劍劃出一劍,劍氣将席卷而來的樹箭震落,可樹箭連綿不斷,震落一批再來一批。
媽的,沒完沒了了是吧!
再次砍碎樹箭後的短暫空白時,衛鳴大喝一聲,蹬地一躍而起,提劍蓄力,手中長劍瞬間變得光芒奪目,彙聚系統之力的劍招朝着嗤嗤放箭的大樹斬下。
化箭的大樹連同周圍的一片森林都被夷為平地。
“哪個蛇鼠之輩鬼鬼祟祟!他媽的給老子出來!”
一道細微的石子聲忽然響起。
衛鳴轉身拿劍指向身後,卻見那棵毫不起眼的大樹上落下個長相漂亮的少女,冷淡氣質令她一身布衣也顯得清貴。
不僅衛鳴心中一驚,就是同棵樹後的嚴微也冒出冷汗,那少女就在她頭頂她卻絲毫未察。
衛鳴陰沉着臉,看上去兇狠吓人:“就是你要殺老子?”
阿玲問:“你有沒有殺李恭?”
被那雙沉靜黑瞳注視,衛鳴有種觸及冰潭的錯覺,但他這人向來嚣張,無所畏懼地咧着嘴大笑:“老子殺人無數,從不記死人名字,李恭,這名字不錯,就是沒死在老子劍下也快了。”
阿玲握着劍柄的手收緊:“他身上穿着程家的護衛服,折斷他的手腕,挑斷他的腳筋,朝他後背劈砍,最終一劍貫穿他心髒——”
“這個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