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堯随手撿起一支發钗敲了敲梳妝台,皺眉:“不在她身上,也不在這裡,還會在哪裡?”
暮雲思索幾個可能的地方:“郡守房間,庫房,再就是密室之類。”
扶堯有些不滿:“說要神品,卻連神品什麼樣子做什麼的都不知道,皇兄養的這群探子有什麼用?”
暮雲道:“探出神品的人是君慕之,隻有他知道。”
扶堯有些洩氣,擡腳往外走:“君慕之的話,那也沒辦法。”
郡守府大門前燃起爆竹,響起噼裡啪啦的爆竹聲落定時,紅木步輿擡到門前,甯楚楚被兩個粉衣侍女扶上去,四個腰間纏着紅布的壯漢準備擡杆。
甯楚楚身着紅裝坐在步輿上,中間的大傘遮擋日光,她一隻手舉着團扇遮住面頰,另隻手抱着裝了五彩蛋的竹編籃子。
郡守望着女兒,含着淚轉身擡手,大漢們收到信号一聲吼,起輿平穩地朝外走去。
隊伍後方,滕寶和陶芝在一側緊随,還有不少守在門口看熱鬧的路人,其中大部分是參賽者們僞裝的。
歡慶的吹打聲從街道盡頭傳來時,道路兩側的人簇擁着翹首以盼,江彌能從圍觀人群中清晰地分出兩類人,喜氣洋洋笑着的普通人,和面色嚴肅沉默的參賽者。
周三道:“來了。”
喧嚣的聲音越來越近,耳邊都是歡聲笑語,小孩子坐在家長脖子上脆生喊“甯姐姐出嫁咯”,但江彌卻能感知到隐藏在這層熱鬧下的緊張感。
左前方隔了幾人的兩名修士垂下的手是蓄勢待發的術訣,右側也有三人手按在劍柄上,人群前方背着小孩的青年将孩子還給他父母,腳下微微挪動,那是星圖展開式。
江彌拉低周三道:“正在靠近甯小姐的人太多,我先行,你緩一步。”
說完江彌側身前行,在不滿聲中走到人群前方。
也是這時,喜氣洋洋的聲音近到跟前,卻見對面有人一躍而起,朝着步輿上的甯小姐快步閃去,一人行動,更多人冒出,紛紛朝着新娘沖來。
下秒,空中出現無數劍光和術法,術法碰撞下光亮大盛,此時已經沒人顧及會不會傷到普通人,或許最開始考慮過,但一擁而上的人太多,一人出招,其他人不出手便會落于敗勢,于是也跟着出招。
吹打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聲。
架着步輿的大漢搖晃不止,端坐的甯楚楚一個崴倒摔下來,團扇跌落在地,手中彩蛋也滾落得到處都是,她滿臉驚懼擡眼,就見一道劍光朝她劈來,下秒又有另一道劍勢将其打偏。
有人要攻擊她,也有人出手護她,護住她的人急切又猙獰地問她要東西,或威脅或誘哄,可她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害怕又驚懼地搖頭。
“神品在哪裡?快說啊!”
“能讓你做夢的東西是什麼?你額上的明珠嗎?”
“操!你說不說,不說老子将你的紅事變成白事信不信!”
甯楚楚被人從一男子手中拉走,不到片刻,又被另一人搶走,她被裹挾在混亂中,長時間的睡眠不足讓她心如擂鼓,耳邊隻剩嗡鳴,眼睛被黑暗籠罩,噩夢的場景仿佛在此時上演,她痛苦地閉上眼大聲尖叫。
救命!
我不想死!
誰來救救我!
江彌的目标不是甯小姐,而是暗中退後的滕寶。
誰拿到神品,誰就會變成衆矢之的。即便甯小姐身上真有神品,要搶也不是現在。
她知道,滕寶也知道。
江彌快行兩步,越來越快,磅礴的星辰之力在周身激起旋風,她腳下用力,速影越過嘈雜混亂的人群,握拳隔空打下一拳。
察覺這股兇猛而熟悉的氣息,滕寶扯出一個笑,等的就是現在,他握在劍柄上的手回頭砍去一劍,同江彌的星辰之力撞上。
滕寶幾次在江彌手上吃虧,此時用上十成力,系統力量随着劍身落下斬出,空中同時出現十道劍影,十道劍影在一瞬合一,将江彌渾厚的星辰之力劈開。
劍術·十斬。
十斬看着輕飄飄,卻能砍斷世間最堅硬之物,若是落在身上,十斬落下後爆發的混亂劍氣會将軀體撕碎成灰,真正意義上的屍骨無存。
然而看到江彌嘲諷目光的那瞬,滕寶臉上的笑頓住,就見女孩冷若的面頰被幽藍光芒照亮,十斬落到她身上時,一顆星星閃爍消失,下秒江彌消失。
星宿·星移鬥轉。
十斬落空,砍中地面,細長整齊的縫隙橫切街道,站在縫隙上的三人還沒反應過來,肢體已經分家,下秒被散落的劍氣切割成碎塊。
再次出現的江彌浮現在滕寶側方。
她的腳下,一顆又一顆星辰熄滅又亮起,十三顆星辰化作星河水柱朝滕寶湧去,每一根都蘊含摧毀的力量,封死滕寶的所有退路。
但也在這時,後背忽然一涼,江彌再次使用星移鬥轉閃現身形,就見方才站的地方出現一根星線。
有人偷襲。
一擊不成,偷襲之人轉身就跑,但在江彌星圖中,不到四階的女孩連奔跑都十分費力。
滕寶接連揮出數次十斬劈開星河水柱,分裂的星河水柱并未消失,而是重新彙聚成更大的水柱,猶如一條巨龍盤踞在半空,繼續朝着滕寶俯沖而來。
巨大威勢令他心中駭然,然而餘光瞥見跑來的陶芝,滕寶不再猶豫,抱住陶芝的同時點出道具【防護罩】,就見下秒,水龍一頭撞上巨大水泡。
水泡韌性極大,輕易卸去水龍撞擊,被沖出數米遠仍舊完好無損。
江彌面無表情看着【防護罩】倒計時,腳下星辰飛速消失,化作一條又一條星河水柱彙入巨龍,暗淡天空下,猶如星河的巨龍瘋狂沖向水珠,一刻不息。
看到江彌瘋狂攻擊滕寶的周三見陶芝要偷襲,正欲幫忙,卻被另一人攔住。
白衣銀紋的少年上下打量周三,又看了眼不遠處的江彌,冷傲少年吐出不屑的三個字:“狗雜種。”
周三牙根咬了下,沒理會,轉身要去幫江彌,卻被少年再次攔住,周三目光冷了下來,腳下星圖直接展開。
他的星圖沒有江彌耀眼,卻密密麻麻布滿三百多顆星辰,正在以某種規律緩慢運轉。
不待白衣少年說出第二句話,所有星辰同時湧出,仿佛無數流星反向墜落,在這暗沉的天空下璀璨奪目,竟讓白衣少年身後的三人都愣了愣。
兩人直接在星圖中動起手來。
專心對付滕寶的江彌并未注意這邊動靜。
她看着【防護罩】進入最後三秒倒計時,忽然發現黑色觸手般的東西在四周漂浮,她扭頭望去,一陣愕然。
空中出現一個灰色漩渦,正在聚攏四周濁氣,旋渦中心是狼狽坐在地上的甯楚楚,她雙手捂住耳朵,兩眼緊閉,鮮紅的嘴唇無聲喊着。
救我!
救救我!
數十根黑色觸手從她身上延展,随着她失控的情緒瘋狂揮舞,一次又一次從身邊打鬥的人群中掃去,但觸手無形,沒有打到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看到出手。
可随着旋渦聚攏的濁氣增加,觸手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多,江彌心中生出不妙預感,總覺得有什麼恐怖的事即将發生,她回頭望了眼被水龍沖刷的滕寶二人。
【防護罩】隻剩一秒。
江彌往回走,飛速沖向甯楚楚。
大腦此時隻剩一個念頭。
甯楚楚不能死。
可就在這時,混亂中不知誰的劍招餘勢掃來,從甯楚楚胸膛而過,鮮血将紅色喜服染成黑色。
空氣仿佛凝滞了一瞬,所有人都察覺這種變化。
刹那間,天空由灰轉黑,被打鬥破壞的街道重新變得整潔,僅剩的幾盞挂在樹梢的燈籠規整地橫在頭頂,燈盞明亮璀璨的光照亮在場所有人。
來到夢中的衆人先是察覺自己修為消失,接着便有人意識到會有黑影屠夫出現,滿心恐懼地盯着自己的影子,然而還沒等他們看到影子站起來,就感覺什麼黑色的東西一閃而過,下秒失去意識。
滕寶在【防護罩】倒計時的最後一秒,用掉最後一個氣運碎片,随即将陶芝緊緊抱在懷裡。
下刻,氣泡消失,巨大沖力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接着場景猛地變換,撕扯之力消失,就在他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時,黑影在眼前閃過,随即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再睜眼,所有人重新站在街道上。
天空暗沉,卻是是白日,街道完整且繁榮,兩側房門緊閉,無數燈盞挂在頭頂,卻并未點亮,不一會兒,有人開門為大樹纏上紅布,貼上喜字。
小孩蹦蹦跳跳說要為甯姐姐做風鈴驅逐噩夢。
毛骨悚然的感覺席卷每個學員。
“剛才……發生什麼了?”
“這次的夢境這麼短嗎,哈,哈哈……”
茫然,驚恐,抗拒浮現在在場所有人臉上。
周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和白衣少年交手時星辰之力忽然消失,他們跑到夢中,接着便感覺身後一涼,一睜眼,又回到街道了。
腦海浮現某種可能,随即他搖頭,應該隻是夢境出現的時間太短。
可望向江彌時,江彌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們放出了真正的大麻煩。”
隻是一瞬,所有人被秒了。
現實的時間重置到婚禮未發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