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彌以為會重來,然而等了片刻,巨浪隻停在她三米外,無窮的海水将她包圍,卻在最後關頭停滞不動。
意識到什麼,江彌舉了下手中匕首,那黑浪仿佛害怕般往後退了幾米。
好機會!
江彌轉身朝街道跑去,巨浪重新回到海中,黑色巨影卻跟了過來,因為害怕始終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江彌一路跑出巨大黑牆,牆的另一面沒有周三,隻有缭繞遊動的黑色觸手。
他被黑影怪物殺了。
江彌停頓兩秒,抱着匕首往黑夜夢中走去。
還是一樣的街道,卻幹淨整潔,沒有濁氣,也沒有黑色粒子,地面也沒有雜物。
漆黑的夜被明亮奪目的火光照亮,歡聲笑語,繁華喧嚣,所有色彩比任何一刻都要豔麗。
墜在江彌身後的巨影随着她移動,但在街道來往的人仿佛看不到它,仍舊笑鬧叫賣。
但細看之下,又發現到處都是詭異驚悚的場景。
扇子鋪的紙扇明明是意境不凡的寫意水墨,老闆手中拿的紙扇扇面卻鋪滿血色。
在門口和客人調笑的老闆娘拿袖子掩面扭頭,卻是在偷偷擦嘴角血漬。
在街道跑來跑去的小孩說要做風鈴,懷裡抱的卻是黑色頭發和眼珠。
……
在之前的不斷重置中,夜晚夢中所有學員被殺死後回到白日夢,甯楚楚蘇醒,于是夜晚夢消失。
這次江彌沒有死,夜晚夢還在繼續,也讓她看到了更完整的夜晚夢。
重來的不僅是他們這些學員,還有在白日夢死去、又在夜晚夢中複生的百姓。
江彌出現在街道的一瞬,無數暗中窺視的目光掃來,卻又因為她身後的巨影和手中匕首按耐不動。
她目不斜視地敲開程争的門,直接亮出匕首。
程争被扼住命脈般後退着讓她進屋,臉上堆笑:“客人想要什麼?我這店就是賣紙的小本買賣,這裡哪家都比我有錢,您看……”
“你出城那日,”江彌打斷他的話,“看到什麼?”
程争堆笑的臉陡然一變,随即瘋狂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出城,這位姑娘你在說什麼?”
江彌将匕首往他跟前送去,程争所有的話哽在咽喉,極大地驚恐将他籠罩,他顫抖着唇,眼睛瞪得老大,癫狂朝着她身後的巨影大喊:“我……我也不想!我隻想活,我的妻子女兒不能沒有我!我要活啊!我必須活着!”
程争的大喊激怒黑影怪物,它掀起飓風到處肆虐,大地開始震顫,仿佛地震襲來,房屋倒塌,方才旁若無物笑鬧的衆人紛紛跳出,同災難作鬥争。
造成這一切的黑影怪物張開一個大口,飓風将一切活物死物拖拽着埋入身體。
夢境破碎的一瞬,江彌睜眼。
“發生了什麼?”周三忽然發現她抓着的匕首,“這是什麼?”
江彌低頭看着匕首:“我知道發生什麼了。”
白日夢再次重啟,所有人站在街道,有人幹脆擺爛什麼都不想做了,直接找個地方坐下,更多的是在一次次重複中心神疲憊。
周三側身擋住四周視線:“我們要怎麼做?”
江彌不知道外界過去多久,想起君慕之特意跑來夢裡提醒她快點結束,不能再耽擱了。
她朝周三道:“我要見甯楚楚。”
這套流程他們走了幾遍,江彌去程争家找到孫柏柔和蔣敏,連同周三攔住滕寶等人。
江彌走到滿臉憔悴的甯楚楚身前,她穿着紅色喜服坐在梳妝台前,眼珠裡全是血絲,看到江彌時強撐起笑。
“你是?”
江彌直接将匕首按在梳妝台上:“動手。”
甯楚楚看到匕首那瞬,瞳孔劇烈震顫,吓得接連後退,差點從椅子摔下,江彌一把抓住她胳膊将人拉起,五指用力,看她被痛楚激得皺眉。
江彌語氣冰冷:“他們用這把匕首殺你,你就反殺回去,對方捅你一刀,你就還回去兩刀,讓他們痛讓他們怕,讓他們不敢再對你出手。”
“甯楚楚,你在怨恨什麼?又在懷念什麼?”
甯楚楚睜着通紅的眼睛細細顫抖着,手臂想要掙脫江彌的束縛,卻被江彌捏得更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甯楚楚搖頭,推拒着江彌,“我的婚禮要開始了,放開我!你放開我!!”
江彌松手,看她狼狽摔倒在地,說出的話卻仿佛一把刀,捅進她的身體,剖開藏在皮下的腐肉。
“三月三,上巳節,祭祀水神的日子,你在這日出嫁,你嫁的是誰?”
“你心裡清楚,這不是婚禮,是謀殺,他們要獻祭你,将你淹死在海水中。”
她用一種沒有情緒的語氣問:“這些人裡有誰?那間生意不好你經常去關顧、妻子重病需要錢的紙鋪老闆?還是你經常給糖果、圍着你喊甯姐姐的孩子們?亦或者,那個在你出嫁時背過身暗中抹淚的郡守?”
“甯楚楚,你還要在夢中沉湎到什麼時候?”
伏倒在地的甯楚楚渾身都在顫抖,巨大的痛楚仿佛将她撕開,黑色從她背上溢出,凝聚成無形的黑色觸手。
她猛地擡頭:“你懂什麼?!你又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