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江彌問：“你還活着嗎？”

夜遊神不像個高高在上的神，更像遊走在人間的閑雲野鶴，大概見的人和事多了，常人覺得冒犯的言語他也不覺生氣。

“從人的概念來說，我死得透透的，但從神的角度來說……”他停頓下來，半晌沒說話，江彌問：“還能拯救拯救？”

夜遊神：“馬上就會死得透透的。”

江彌：“……”

江彌想起蔣敏說的夜明珠和甯楚楚身上的匕首，試探問：“那你是，神魂尚存？”

夜遊神：“若是神魂，我也不至于隻能存在夢中，一縷意識罷了。”

江彌想了想，決定一點點引出話題，她問：“甯楚楚被獻祭，是因為你嗎？”

夜遊神望向熱鬧人群裡笑靥如花的女孩。

她舉着一張惡鬼面具蓋在臉上，正在吓唬想要偷東西的小孩，小孩被吓到後她又買糖哄，認真教導他偷東西不對。

“夜遊神不過三千歲，在百神中年歲尚淺，所以喜愛裝老，便拿着兩顆珠子盤着玩，我是其中一顆，後來衆神爆發戰争……”

這話一出，江彌便驚愕看他。

夜遊神對衆神之戰的事一帶而過，又道：“夜遊神戰死，珠子碎了一顆，我是另外一顆，在夜遊神隕落前得了他的血和一縷意識，催生出靈智。”

他望向江彌：“你可以認為我是那顆珠子，也可以認為我是夜遊神，對我而言并無不同。”

江彌有些驚訝他會對自己說這些，随即發現他盯着她的左眼，仿佛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左眼說的。

江彌心中生出一種怪異感覺。

她眨了下眼，忍住捂住眼睛的沖動：“然後呢？”

“萬年間天地巨變，滄海桑田，我被漁民從海中撈出，得以重見天日。可笑的是萬年過去，人心還是如此，貪得無厭，野心勃勃。”夜遊神說，“我在凡人夢中遊走，染上穢氣。”

他歎道：“一縷意識終究是太弱了。”

他望向背着手在人群蹦跳的女孩，臉上是活潑歡快的笑，後來這樣的笑消失了。

“甯楚楚的夢很純淨，她對一切都抱有善意，說髒話的老人，偷東西的小孩，騙她錢的奸商，她的世界沒有醜惡。我被惡念纏身，隻有她的夢才能平緩。”

夜遊神會在夢中監督人間善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百神興盛時人類信奉神明，虔誠且敬畏，将夢中經曆視作警示，起到威懾和警醒作用。

但神在民間消失了萬年。

遂城所有百姓連做噩夢，醒來後噩夢成真，他們不會認為這是警示，隻以為被惡鬼纏身。

隻有甯楚楚是意外。

夜遊神說：“他們從水中将我撈起，又給我冠上水神之稱，不知道從誰開始的，‘甯楚楚被水神看中’，‘獻了甯楚楚就能平安’，‘隻有甯楚楚能救我們’。他們全都跪在她面前，甯昌也哭得沒有形象，小孩子們跟着哭，甯楚楚點頭答應。”

“有個和甯楚楚一起長大的夥伴，看着單純無害，夢裡卻一次次劃爛甯楚楚的臉。她僞造祭神之法，将夢境搬到現實，甯楚楚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這世間惡毒之人如此之多，容不得一點幹淨。”

江彌：“你救了她？”

夜遊神搖頭：“甯楚楚死的那刻，我入了她的夢，原是想消除她的怨恨，但在這時混沌降臨，我力量大盛，她下意識牽動我的力量保護遂城。那些凡人能存活至今，是甯楚楚所為。”

江彌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哎你不要跑！”身着綠裙的女孩從兩人身旁跑過，她一邊跑一邊喊，“黃叔蓋上鍋，那小孩走路不穩！”

江彌看着她一路喊，有人要幫她抓小孩，她笑着說：“我同他玩呢！”

“混沌為什麼降臨？”江彌望向夜遊神。

甯楚楚消失在人群盡頭時他才收回目光，他身上的閑散氣息一點點消失，望向她左眼，低問：“你不知道？”

我為什麼會知道？

江彌剛想問，就見夜遊神不再和她細說，身形一點點消失，隻留下一句話。

“夜遊珠在甯楚楚胸口，讓一切都消失吧。”

江彌眼前一晃，手還握在匕首上，身後傳來孫柏柔的聲音：“江彌，你怎麼了？”

“我沒事。”江彌抽出匕首，一顆明亮的夜明珠從甯楚楚胸口破洞飛出。

甯楚楚的屍體肉眼可見地腐化，萦繞在江彌手臂的濁氣和穢氣散開，這些東西無法對她造成傷害。

蔣敏激動問：“拿到了嗎拿到了嗎？”

江彌起身将夜明珠拿給他們看：“夜遊珠。”

周三：“神品名字？”

“剛才看到點東西。”江彌收起夜遊珠，“有人。”

說罷腳步微動，星圖展開的瞬間便有數道劍氣砍來，她瞬移道幾人身前，擡手凝聚的星辰之力擋住劍氣。

“暫時分開，在大混沌入口集合。”

江彌頭也不回下達指令，随後擡手一招，海邊瞬起波濤，巨浪撲向四面八方，将藏在暗處的幾人橫掃出來。

蔣敏逃跑最快，一下子不見人影。

孫柏柔有些擔心：“但江彌她一個人……”

周三凝氣推了她把：“她剛升階，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