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會兒君慕之沒說話,江彌望過去,卻見他背向她而立,長長的頭發垂在衣衫後,輕輕動了下,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兒。
君慕之忽然擡手止住她走來的動作:“别過來。”
一晃間,江彌瞥見他雪白額頭上浮現黑色,君慕之側過身想要遮掩,江彌對他的抗拒置之不理,三兩步間黑色紋絡已經爬上他額角。
“因為我導緻的?”
她的身上攜帶了殘餘穢氣,這對她沒有影響,可君慕之剛才救她時碰到,吸入體内,以緻突然發病。
江彌:“那個紅色藥丸帶了嗎?”
穢氣爬上他額頭,君慕之的臉色迅速變白,痛楚令他下意識攥緊衣袖,淡淡青筋浮現在白玉般的手背上,嘴唇緊咬。
“你藥呢?”
江彌又問了遍,君慕之不答,她直接上手,在他衣襟袖口腰封摸索,君慕之下垂的眼睫輕顫,想按住江彌不讓她亂動,卻被她輕易捏住手腕後拉。
此時的君慕之虛弱得厲害,被她拉得前傾,江彌擡手按在他胸膛,順着往下,一邊找東西一邊問:“谷學長說你不愛吃藥,還喜歡亂藏,在哪裡?還是在頭發裡?”
君慕之蹙眉忍受着,被她勾着脖子下拉時沒站穩,往她肩頭倒,江彌直接将人半摟着,擡手就要碰他頭發,君慕之掙了下:“沒有,我沒帶。”
江彌皺眉:“那怎麼辦?”
君慕之沒說話,被穢氣侵蝕的感覺并不好受,不單是軀體撕裂血液沸騰的痛楚,還有無數人的惡意纏繞在靈魂上,掙不脫,逃不掉,窒息而絕望。
他閉着眼,痛楚沒有讓他感知鈍化,而是相反,痛苦和絕望中,他能清晰感知到某種讓他解脫的氣息,很淡,和幼時聞到的一樣。
君慕之不自覺動了下,又在下秒意識自己在做什麼,猛地驚醒,一把推開江彌,自己倒在石壁上,無力滑落。
江彌被推着後退了步,摸了下脖頸。
他剛才,是用鼻子蹭了下?
再看向君慕之,他靠着石壁坐下,衣衫淩亂,一縷發絲落在臉側,有些狼狽,不願看到江彌般垂下眼眸,俊美面容浮現一絲窘意。
看上去,很純情。
江彌揉了揉脖頸皮膚:“這樣會讓你好受些?”
君慕之黑睫顫了下,沒說話。
江彌沉靜看他數秒,走過去坐在他身旁,沉默的君慕之忽然動了下,想要遠離她,江彌拉住他手腕,肌膚相觸的瞬間,她能清晰感知到他在輕顫。
不是害怕,而是在拼命克制。
這種感覺很奇怪。
看到這樣的君慕之,她好像捏住了他的命脈般,心情詭異地輕松起來。
來到這個世界的六年間,太多事情壓在心頭,她從不敢半分松懈。
為了不暴露身份,她同天誅院和啟蒙院的教習斡旋,在夥伴和同窗面前僞裝。
為了在這裡生存,第一次殺人決絕而堅定,不給自己半分後悔的機會,甚至,現在的她能面不改色手刃同類。
她的識界,每增加一顆星星,便是一條人命。
為了變強,她的星星會不斷增加,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夢境破碎的那刻,阿玲的記憶同步過來,她在池七的指導下将五名異世者折磨緻死,即便她偷偷用麻藥試圖讓他們好過點,可那些苦痛扭曲的面容卻刻進了靈魂。
所有的一切,讓她喘不過氣。
江彌看着君慕之,心中卻在想,多麼奇怪啊,他什麼都沒做卻要忍受無數人的惡念,她殺了那麼多人卻能幫他驅逐惡念。
那些沉重和窒息好似轉嫁到他身上,讓她有了片刻的喘息。
江彌低頭看着他幾乎痙攣的手,筋骨清晰,冷白如玉,她兩隻手握上去:“像這樣?肌膚相觸就好了嗎?”
這是君慕之第一次在兩人都清醒的情況下發病。
他的手握住女孩幹淨柔軟的手,害怕他松手般,不顧他意志地緊緊抓着,将他置于不堪境地。
“我們能逃出去的希望是你,你不能有事,你這樣也有我的原因,這是我該做的,你不用介懷。”
想了想,她抽出一隻手,但君慕之太過用力,一時沒抽出來,江彌看他兩秒,君慕之才後知後覺地松開。
小指忍不住微微蜷起。
江彌将他腦袋按在自己脖頸上,君慕之想要後撤,江彌語氣沉靜道:“山主應該在吸收夜遊珠,時間不多,我們加快進度。”
君慕之僵硬着沒動。
江彌拉出他另一隻手,觸感冰冷,兩手分别交握,她催促:“快點。”
君慕之閉了閉眼,強行壓制的渴望瘋狂冒頭,他微微仰面,再次觸碰到脖頸皮膚時,那種令人戰栗的心悸讓他頓住,喉結動了動,往前了去。
無數光點下,雪白衣袍淩亂及地,散落在上面的墨發暈染着清幽光芒。
那股淡淡的清冽氣息将她包圍。
一縷發絲落在她脖頸,江彌感受到了一股癢意,她動了動,癢意更甚。
算了。
江彌隻仰了下頭,望向頭頂無數光點,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