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被江彌掐住咽喉也沒有太多表情,粉色瞳孔看着她,帶着小孩的純淨:“所有異世者都會死于今天。”
江彌松開手,後退着走出佛塔。
青花說:“江彌,我無法承受第三次錯誤。”
江彌仍在後退。
周三死了,崔大和孫柏柔還在危險中,她再不趕過去,他們可能會死。
項昭昭忍不住開口,語氣帶着止不住的指責:“你知道死了多少人我們才走到今天?你的後退會讓一切前功盡棄,你睜開眼看看你身後,他們究竟為什麼浴血奮戰?”
蘇與商抱劍而立:“你沒有退路。”
暮雲手指微動,準備起術,不容她離開。
可江彌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
她說服自己接受天涯路安排,讓自己承擔他們口中的重任,畢竟隻有她能做到,她是個人,但凡是個人都無法冷眼旁觀同類滅亡,那就試試吧。
可君慕之為此生死不明,周三也死了。
她能救誰?
她誰都救不了。
江彌頭也不回地朝着佛塔反方向沖去,無法使用星辰之力,那就用跑的,她抄起地上屍體的佩劍,一往無前地沖進屍山血海。
暮雲的術訣正要将她拉回,【不可洩露】忽然擴散到她,術訣消散,她驟然回頭目視天音,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你要放過她?你放過她誰來放過我?!”
她等這一日等了近十年,她來時分明才二十歲,現在卻覺得自己已經垂垂老矣。
她等不下去了。
項昭昭攥緊拳頭,她見證太多死亡,她知道犧牲在所難免,必要時她也會是其中一員,但不代表她能接受白白犧牲。
蘇與商擡眼,看向恢複星辰之力在戰場飛速遊走的江彌,沒說話。
蔣敏一直不敢說話,擡眼小心看幾人。
廖珮纓輕拂鬓發,真到了這種時刻,她反倒是心态最好的那個。
作為廖家大小姐,她靈性很強,修占術的總有些若有似無的預感,況且她見過江彌背後的那位神。
她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結束。
青花也望向天音,相較幾人的焦慮質疑,面對天音的突然變化,他是最淡定沉穩的。
天音能通過接觸看到某個人的未來。
剛才他肯定是看到什麼。
·
高大的元神甩下巨型冰錐,崔大擡劍斬出,冰錐擊碎之時背後陡然顫栗,周身的護體防禦崩碎。
有人偷襲。
孫柏柔心驚肉跳地看着這幕,失聲喊出他名字,還在顫抖的手要去摸皮袋,可顯然來不及。
就在這時,強大渾厚的星辰之力将偷襲之人震開,接着星圖在腳下浮現,龐雜而明亮的星辰流轉。
熟悉的身影随着明滅的星辰浮現。
孫柏柔忽然就很想哭,她咽着哭意喊:“江彌,周三死了,他死了。”
江彌一步步走過去,目光落在周三身上。
他的衣衫被鮮血染透,蒼白着臉閉眼躺在那裡,鋒芒和銳利消失,隻有平靜和脆弱。
崔大忽然擋在周三面前,沾血的劍直指江彌,他恨聲怒道:“你還來?你怎麼還敢來?你不是異世者嗎?你不是和他們一夥的嗎?你來做什麼?殺了邢學姐不夠,所以還要來将我們一起殺了?”
他的心髒血肉在燃燒,耳朵裡全是血液沸騰的聲音,握劍的手因緊繃在發顫。
洶湧的恨意忽然爆發,他哭着怒吼:“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手中劍用力刺出去。
江彌沒有躲。
孫柏柔痛苦地尖叫起來,想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她的身體在發抖,驚恐導緻的麻痹感蔓延到四肢。
可隻有她能救江彌。
她放下周三的屍體,努力站起來,可手腳發軟發麻,她怕崔大手腕用力刺得更深,又怕崔大抽劍血一下止不住,她無法忍受江彌變成周三的樣子。
她朝崔大尖利大喊:“别動!崔大别動!你給我站在那裡!你要是動了——啊啊啊,江彌江彌别動,嗚,我求你,你們都别動,嗚嗚,江彌真的會死的。”
鮮血順着江彌衣襟淌下,孫柏柔驚懼得心髒驟停,她幾乎是跌爬着跑過來。
她臉上手上都是周三的血,她用力在身上擦拭,試圖凝聚行氣的手一直在抖,她擡起另一隻手握住崔大的劍,用痛楚找回理智。
“沒事的,沒事的,江彌你信我,我很厲害的。”
她聲音在發顫,捏了幾次沒成功,急得快要哭出來。
順着劍身流下的血液滴入地面彙聚的血水裡。
滴答,滴答。
紅色血水被幽藍星光照成詭異的色彩,一切仿佛是光怪陸離的夢境。
江彌看着孫柏柔哭着幫她止血拔劍,看着崔大同憤恨仇視的目光看她,也看着周三變成屍山血海的一部分。
大腦一片混亂。
我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要遭受這些?異世者的未來和我有什麼關系?天機如何神是誰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一定要管其他人死活?
錯了。
從走進夏家的那刻就錯了。
不該去找青花的,也不該選擇天涯路。
應該猜到的,天機是盧今發明的,他本可以為天機加上摧毀設置的,但沒有,為什麼?因為天機是否摧毀不重要,天涯路要的是一個讓所有異世者死亡的原因。
他們要用異世者的死澆灌出一個神。
江彌忽然抓住孫柏柔小心翼翼拔長劍的手,在她驚愕和恐懼的目光中用力抽出,孫柏柔慌忙用手按住她胸口,驚慌地喊她名字取藥要給她止血。
江彌推開她。
孫柏柔害怕得大哭,江彌很不對勁,她想上前抱她,又不敢拿手碰她,隻能捂着嘴拼命搖頭:“不要……不許死,我們約好的……”
江彌想安慰她,可她已經笑不出了,江彌轉身看向跟在身後的巫馬策和項昭昭幾人。
即使她什麼都不管的沖進戰場,他們仍在确保她的安全。
金色元神正在朝這邊走來,地面震顫,彙聚的血水泛起漣漪,慘叫和死亡發生在身後。
她忽然憤怒起來,所有的麻木和痛苦被無法熄滅的怒火燃燒:“你們才是殺死所有異世者的兇手!”
她嘶聲力竭地控訴着:“是你們!你們讓他們走向死亡!巫馬策你有心嗎?還是人嗎?口口聲聲找出路,死亡就是你們找的出路!”
為什麼一定要對異世者趕盡殺絕?為什麼異世者必須死?因為她的能力嗎?因為她能通過異世者的死升級?
不對,不該這樣,所有人都不該是這樣的。
巫馬策沉默無言,許久他說:“當你身上背負着無數人的命運時,你的死亡和痛苦就變得無足輕重。”
“這是你的詭辯,”江彌雙拳緊握,“死去的異世者他們知道嗎?這是一場騙局,根本沒有什麼神,天機是你們的把戲,你在騙他們去死!”
巫馬策無言地看她,像是在遺憾她的不理解,也像是在包容她的無理取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