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滿是深重的恨意。
她說:“謝觀池,你憑什麼要求我喜歡你。”
阿晚向來是溫順的,柔和的,美好的,像溫室裡精心養護的一朵花,可因為他,這朵花被攔腰折斷,露出了另一面。
他突然有種隐秘的興奮。至少,阿晚從來沒有對謝觀雨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隻有在這樣的眼神下,隻有在這樣深重的恨意之下,這具身體才會被她認作謝觀池。
謝觀池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取代那個在阿晚眼中純潔無暇的謝觀雨。
“我是謝觀池啊,你愛的那個謝觀雨,早就死了。”惡毒的話從他不斷流血的嘴中說出來,即刻激怒了這個連劍都拿不穩的女子。
“你閉嘴!”
阿晚大吼一聲,握着劍的手又往皮肉裡攪了攪,似乎想把所有的怨恨全都發洩在他的身體裡。
“你不能這樣殺我,這樣殺我是殺不死我的。”謝觀池猝然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懷裡狠狠一拉,同時控制刀刃,捅穿了他的心口。
望着她愕然的雙眼,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你看,我死了,謝觀雨也不能活。”
這樣的變故讓衆人都是一愣,随即有人大聲道:“陣法破了,術法都可以用了,大家快把姜凜這個魔物捉住,為慘死的同門報仇!”
混亂中,不知誰誤用了起火咒,嘩啦啦的火焰呼的一下就在寬敞的大廳内燒了起來。火勢蔓延得很快,轉眼間,大廳的外圍牆壁已經被熊熊烈火包圍。
“先出去。”袁谙狠狠扯下王一筆纏在他右臂上的手,對着江槐說道。
江槐拔出插在地上的神劍斬,挽了個劍花,同時默念一聲起,斬的劍身飛出一道金色的光,在屋頂上破出一個大洞來。
“門口太多人了,從這邊走。”他道。
四人齊齊從大洞中飛了出去,走之前,宋疏意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阿晚。
她握着沾滿鮮血的劍,絕望而慶幸,悲傷又欣喜。
宋疏意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火海中央,阿晚和謝觀池隔得極近,從遠處看,兩道紅色的身影攪在一起,身着同一套婚服,似乎是一對絕頂相配的璧人。可再湊近些,則是一副完全不同的光景。
阿晚持劍的右手沒入謝觀池的心口,左手則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那雙大眼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閃着冰冷的光芒。
“謝觀池,我詛咒你。”血紅的淚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流出來。
“我詛咒你永遠受烈火焚骨之痛,永遠不得投胎轉世,永遠不得入人間。”
說到最後,她的目光突然黯淡下來,半晌,又添了一句:“以我的命,起誓。”
謝觀池靜靜地望着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将那句話說出口。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阿晚絲毫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伸到了她的腦後。
他其實可以立即奪舍阿晚,然後逃出去。沒有人會知道謝觀池其實沒死,這幾乎是天衣無縫的辦法。
那雙手躊躇許久,最終還是輕輕地落在了阿晚的頭頂。
“阿晚。”他輕聲喊道。
“我是十惡不赦的厲鬼,不需要你的詛咒。縱使我受烈焰焚骨之痛,永遠不得入人間,那都是我應得的。”
大概從未想過謝觀池會說出這樣的話,阿晚的神情茫然了片刻。
“你本應該是自由開在山野中的花,不應該來到這醜陋的人世,遇見我這樣醜陋的人。”
說到這裡,他哽咽起來,紅透的眼睛望向神色不明的阿晚。
“既然你這樣恨我,那就詛咒謝觀池,永遠不得入人間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整棟房子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大片大片的木頭從房頂脫落,又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阿晚的眼神突然凝固,火光,嘈雜聲,木頭燃燒時發出的滋滋聲全都不見了,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他死了。
阿晚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事實。
謝觀池死了。
這個殺掉她所有家人,造成了這一切的人,死了。
桃樹姐姐死前的呐喊仿佛就在耳畔,還有陪她長大的謝觀雨,這麼多人,都死在他的手上。
他有什麼理由不去死?可是……
阿晚望着地面失去生機的謝觀池,有些混亂地想,如果沒有她,謝觀池是不是就不會順着找到那片滿是妖怪的幻境,如果不是她,謝觀雨是不是就不會為了讓她逃走,而暴露。如果不是她……
這一切,和她脫不了幹系。
手中的劍在火焰的作用下越來越燙,可她就像沒感覺到痛,死死地握着劍柄,淚珠化為氣流,悲憤化作大笑,和架在脖子上的劍一起,決絕地葬在了火海裡。
站在房頂上的四人感覺腳底一震。
“這屋子要塌了。”宋疏意道,率先飛下了屋頂。很快,幸存的人紛紛灰頭土臉地從火海中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