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莉莉安滿意地呼出了一口氣,看着逐漸升空的飛艦舷窗處露出的幼崽臉龐。
啊啊,這隻幼崽看起來很激動呢,是因為終于得到救助了吧?
年輕的店長站在下面,笑眯眯地跟飛艦裡看起來跟幼崽别無二緻的至高神揮手告别。
當然,此時她還沒有意識到。
僅僅隻是跟符皎接觸了那麼幾分鐘,肩膀上原本殘缺的機械小螃蟹宛若得到了維修,不知何時已經煥然一新。
*
龐大恢弘星艦緩慢無聲駛入M31星系域内。
星艦内部特備的休息室内,裝滿鎮靜液的治療艙發出通訊請求的嘟嘟聲。
銀白色艙門感應到治療者的意圖自動掀開,修長白皙的手臂伸出艙外,點開了光腦鍊接的通訊。
冰涼液體順流暢有力肌肉滑落,濕漉漉雪白長發近乎随意地披散在脊椎後。男人素來鋒利冷冽眼底尚帶着難言般的濃豔紅色,似乎剛剛從某種幻覺中蘇醒過來,骨節分明手掌按着治療艙邊緣緩慢坐起。
他未着常穿的軍裝,那水珠淋漓着自極富有觀賞性的身軀流淌,滑進精緻鎖骨與腹處。
“......”
通訊光屏裡,副官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我......是不是打擾您休息了?”
燈大人昨日開完會便立刻回了督察庭總部處理公務,随後又調出總部星艦,躍遷到了流星雨發源之處的M31星系,整整一周不眠不休連軸轉的工作強度,即便是初代領主也難以負荷。
再加上這些年燈抱影的老毛病越發頻繁,幾乎每隔幾周都要進一次治療艙。平時為了保證工作效率與質量,他也會主動進艙穩定一下情緒狀況。
這是督察庭内部都知曉的事情。
這一邊,燈抱影似乎還有些疲憊,捏了捏鼻梁定心神,旋即淡淡擡頭:“沒事,說。”
副官本族是蛇類,對情緒感知比較敏銳。即便是隔着屏幕,他也能察覺到燈大人的情緒并不高,甚至隐約還處于病發時的煩躁與不安之中。
年輕的副官咽了咽口水,但還是如實彙報道:“正如您所說,異常生命體波動的确降臨在M31星系......”
燈抱影按揉太陽穴的姿勢頓了頓,随即,他淡淡擡起了眸子。
眼底隐約閃過一絲狂喜與熱切,看不明晰。
“但是無論是咱們督察庭,還是隔壁猞大人所領隊的特殊軍事基地......都沒有在M31星系找到任何異常生命體的痕迹。不,與其說沒有痕迹,倒不如說是......”
副官似乎猶豫了一下,開口:“那個生命體的波動,無緣無故,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消失了?”燈抱影垂着白金眼睫,淡淡重複。
“嗯,消失了。任何現存的儀器,哪怕是研究院特意搬過來的最新器械,都無法捕捉到祂的痕迹。”
“我們甚至懷疑......那個生命體所降臨的波動,都是器械出錯導緻的幻覺。”
副官這段話說完,隻覺得即便隔着一層光屏,對面室内的溫度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了下去。
燈抱影垂着眸子倒也沒說些什麼,隻是停頓了半晌,再度詢問:“什麼,都沒找到?”
“什麼都沒找到。”
白金長發的獅鹫不再說話,隻是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看起來雖然失望,但并不意外,隻是順手将濕漉漉的長發挽在了腦後。
——雖然下屬不該妄加評測長官的私事,但關于燈抱影發型的事情,副官其實一直很好奇。
燈大人平日裡做事雷厲風行,也時常親臨邊境戰場指揮,向來不喜華麗冗雜之事,再加上又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初代領主,本該不保留這種漂亮卻繁複、甚至還影響打架發揮的長發。
幾年前慶功宴上,猞大人醉酒後也曾抱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酡紅着臉調侃他,說這幾個領主誰都知道燈抱影的長發為什麼而留,燈抱影也隻是平靜推開了她,并未多說什麼。
他聽說,燈抱影大人在等一個人。
副官不曾知道燈抱影在等誰,可他隐隐約約似乎能猜到,那個人對燈抱影很重要。
非常重要,重要到和獅鹫的精神狀态乃至那久遠的癔症都息息相關。
甚至,這一場空前壯觀罕見,卻驚動過往四位領主連夜召開會議的流星雨。
那在流星雨中悄無聲息降落至此間,卻又消失得堪稱詭異的生命體。
都跟這個人,脫不開關系。
......到底是誰呢?
副官埋着頭不敢吱聲,治療艙内沉寂了一會兒,燈抱影這才慢慢開口:“不必着急,暫且先在M31星系秘密鋪查一圈,不要驚動黑市那邊的人。”
“這些天,公務和會議照常。”
“是。”
副官低聲應下,随即又欲言又止:“M31星系這邊的區長和星系督察庭分部部長,都已經聽聞您躍遷至此的消息......這些時日的應酬可能免不了。大人,需不需要我為您......”
“......不必了。”
燈抱影似乎已經很累了,說話的聲音也比往日沉啞許多。
副官還在等着他下一步的安排,卻隻見他慢慢伸出手,關閉了傳訊的光屏。
光屏熄滅之時,副官隻能聽見對方冷冽卻沉郁的聲音自緩緩暗下來的漆黑屏幕外傳過來,像是疲憊至極,又像是懷揣着無盡滾燙岩漿,卻隻能在渴求之中沉寂的墓碑。
“就先這樣吧,”他淡淡地垂眸,“七千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