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庭總部龐大且近乎傲慢的星艦停靠于M31星系督察局星艦港時,實在是過于惹眼。
局外牢牢封-鎖起黃黑相間的隔離帶,督察隊隊員已然針對至各個點位,阻攔着如深海鲨魚聞到血腥味般蜂擁而至的記者。長-槍短炮呼嘯而至,夾雜着警笛和各色私人小型星艦的燈光閃爍,整個一團鬧哄哄。
然而,與督察局外水深火熱的喧嚣景象不同,督察局内,氣氛幾乎降至冰點。
最高等級的會客室被匆匆收拾整理出來,昂貴的酒液茶水畢恭畢敬地放置在寬大桌前。
白金發的俊美男人面色似不緊不慢,垂眸喝了一口據說是“局長珍藏”的茶水,随後蹙了蹙眉,放置在了一旁。負責招待客人的工作人員心頭都涼了半截,連忙讪笑着上前:“庭,庭長,這茶水要是不合您口味,我們還有别的......”
“不用麻煩了。”燈抱影淡淡打斷了他的話,随後看向一旁充當會面人員的兔耳女隊長,“你們局長呢?”
“......”女隊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這怎麼說?
說他們局長公費和情-婦們去沿海星域拉拉扯扯尋-歡作樂去了?
“局長他.......他出公差去了,暫時不在M31星系,”思忖片刻,女隊長深深吸氣,硬着頭皮謹慎措辭,“您有什麼吩咐請盡管吩咐我,屬下一定盡力去辦。”
“出公差。”燈抱影重複了一遍。
他語氣一如既往沉穩平靜無悲無喜,甚至連半點波動也無,卻無端地生出幾分要壓垮脊柱般的危險意味。
整個會客室内溫度仿佛驟然降低至冰點,隊長呼吸猛然間一滞,仿佛刹那間被人扼住喉管,窒息般的恐懼湧上心頭。
那是熟悉的、對上位者本能的恐懼。
她并非第一次體驗到這種恐懼感。
在退出前線來到M31星系工作之前,她也曾是特種部隊基地的優秀成員之一。雖然是侵略性略低的草食系亞種,但她行動更為敏捷快速,也曾在許多戰役内立下過大小戰功。
也就是在這段經曆中,隊長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上位者與弱者不可跨域的鴻溝。
特種部隊基地的首領也是赫赫有名的領主——那位猞大人。
毫無疑問,與其他領主不同,猞更為直率爽利,也更嗜戰。幾乎所有戰役她都會親力親為主動登上前線,然後為聯邦鑄就不可複制的榮耀與勝利,如同浴血的、天生的戰神與亡命徒。
隊長曾旁觀過猞某次的戰鬥。又或者說,比起戰鬥,那更像是單方面的屠殺。
如同絞肉機般的、一邊倒性的屠殺,除了全滅以外,敵人沒有第二種結局可以抉擇。
即使離戰場中心隔着相當一段距離,隊長也依舊能感覺到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逼人的恐懼感,仿佛自黑暗森林裡旁觀了怪物的進食現場半,無法退卻,無法遺忘,深深地刻入神經與本能中。
與此刻所感受到的恐懼,别無二緻。
不過當然,這裡畢竟不是戰場,燈抱影也不是猞那般鋒利張揚的個性。
那種領主的極緻威壓感轉瞬即逝宛若錯覺,隻短短幾秒便被壓制得無影無蹤。可就是那麼幾秒鐘,隊長已然感覺後背盡數被冷汗灌透,整個會客廳鴉雀無聲寂靜猶如墓地。
“我記得你。”
燈抱影放下白瓷茶杯,擡眼看向女隊長,語氣平穩:“你當年是猞手底下的士官吧?因為手臂的傷退居後方,有權領取聯邦下放的撫恤金和日常補助。”
說到這裡,他微微停頓了一下,淺色眼瞳上下打量着隊長,慢條斯理道:“不過,看起來,撫恤金和日常補助的下放流程,還是出了點問題。”
女隊長呼吸幾乎凝滞,指甲嵌入掌心内帶來細密的疼痛。一旁的同事吓得連連扯她袖子。
這點小動作沒有逃過燈抱影的目光。
“......”
他倒是沒說什麼,隻輕飄飄移開了眼神。副官在一旁安靜不出聲,隻在恰當的時機伸手,替他撤下了那杯茶水。
“罷了。”領主平淡地說,“本來我今日到此,并非是來清算賬目。”
“不過現在看來,同某些人算算賬單,也是順手不過的事。”
*
休息室的門被人敲得震天響時,符皎還在刷刷刷删除光腦裡的浏覽記錄。
智能系統檢測到門外的管理員身份,自作主張咔嚓開啟門鎖的那一刻,她剛好按下格式化流程的最後一個按鈕。
符皎猛地沖上-床蓋上 被子順手還把房間的燈給關了,年輕隊員沖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
黑發幼崽似乎是剛剛入睡又被吵醒,抱着柔軟小被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門口,白皙臉頰上帶着一絲困意。
聲音也細弱,像是有點惶然:“你,你好?怎麼了?”
“......”
年輕隊員的心有一瞬間被萌物擊中,但很快,對會客室那尊大佛的恐懼抑制住了她頭頂剛剛冒出來的粉色愛心。
女隊員焦急得都忘了禮數,一把把符皎薅起來,抓起旁邊特意準備的會客新衣服,連話都顧不上說。
“快穿衣服......我知道很突兀,但有人要見你來着!快......”她一面匆匆開燈替符皎疊被子,一面手忙腳亂給她撤下那身寬大且不合身的白短袖,“時間緊任務重,抱歉打擾你了但是真的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