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照扶了一下莫裡長要拜下去的手,眉眼溫和:“不必多禮。如今村裡是否開始翻地,準備種植春小麥了?”
莫裡長恭敬地回答:“正是。草民一直有好好督促鄉親們春耕。”
褚照便讓莫裡長還有盧家村的村長跟在旁邊,馬車什麼的自然留在原地。
走過村子,很快就來到了田地間。農夫農婦們都在田裡,甚至稍大一些的小孩子也都在。父母在前面田地裡犁地、耙地,小孩子就跟老人一起拔草,再把碎土整平。這項工作十分繁瑣,可若對比起後面更勞累沉重的工作,它還算是悠閑了。
褚照看了看犁地用的犁,盡管他對曲轅犁的記憶十分模糊,可眼睛也往犁的轅上看。隻見那轅是曲非直,應該就是曲轅犁沒錯。半月形的尖木往土裡一撞,土塊就立刻破碎,均勻散開。
後邊的小吏們見縣太爺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煩,便也不敢吆三喝四地嫌站着累,老老實實站在田埂上看百姓們勞作。
蔣典史看了一會,感慨說:“農時就那麼一時。這沿路看下來,有的人家才開始翻地,有的人家卻已經泡了麥種,用麥稭覆蓋了。督促百姓們春耕,這就是我們這些人的責任啊。”
說到這裡,他肅了神色,鄭重朝褚照一拜:“大人憐惜百姓,實在令我等欽佩不已。”
褚照:“……”
他一言難盡,他就是看了個地!
都還沒下地幹活,怎麼跟憐惜百姓扯上關系了?
心裡那麼想着,褚照的臉上揚起笑,抱拳對着京上的方向,一臉感激涕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況你我乃一縣父母官,哪有看自己的子民因為種種原因,不慎誤了農時的道理?”
話鋒一轉:“一年之成,皆在此時。本縣醜話說在前頭,這些日子,事關緊要,務必要将春耕貫徹到底。屆時還要勞累蔣典史、莫裡長等人,陪本縣一同勞累了。”
這下,所有人都不得不順着褚照的話來說了,哪怕就是虛情假意,也得來句”哪裡哪裡,分内之事”。
然後褚照親自下地,幫盧家村最窮的一戶人家犁了地。平生第一次下地的縣太爺,弱雞地犁了半畝就犁不動了,饒是如此,整個盧家村的百姓也感動極了。
莫裡長老淚縱橫:“大人大恩啊。”
褚照不動聲色地動了動因為拉犁酸痛的肩膀,歎息道:“我不過為了本縣的子民做了一點小小的事,怎麼能算得上大恩呢?”
麻麻肩膀好痛!!
難怪拉犁要用牛來拉,人拉是真的受罪啊!
褚照很希望自己治下至少每十戶人家就有一頭牛,家家是不可能的,但是每十戶……在他的任期裡應該可以實現的吧?
褚照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裡,與此同時,蔣典史等人也灰頭土臉地從地裡上來。
小吏們都要哭了。
他們在家裡,挺多人都不用下地,隻有在農忙的時候,他們會幫着家裡收割。犁地這麼重的活,他們壓根沒碰過。畢竟他們是全家勒緊褲腰帶,送去識過字、學過算數的“金疙瘩”,如今陡然下地……
嗯,隻能說比褚照這個養尊處優的公子還不能接受地裡有蟲、有螞蟥等事實。
蔣典史稍微好一些,畢竟是掌管緝捕、監獄的屬官,力氣比起那些在辦公房辦公的小吏隻大不小。他眼神複雜地看着那個正在田埂間,一點也不嫌髒地與百姓們談笑風生的縣令,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他。
崔師爺一連給自己灌了好幾口水,水囊裡的水去了大半。他看看天上的太陽,是真大啊。
眼下離午飯還有一段時間。想到這,崔師爺幹脆對褚照說:“郎溪準備去田那頭打些水。大人的水囊可還要再灌一些?”
褚照搖頭,看着崔師爺離開的背影,很想說,其實最好不要喝生水。
不過這種話在百姓們中間說出來,頗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人渴了還管它是不是生水?悶頭喝就是了。在沒有條件的時候說這個,哪怕初衷是為了人好,也一樣是行不通。
倒是可以将縣裡的大夫們都召集起來,跟他們科普一遍,然後叫他們去囑咐那些來往看病的人。
由大夫來普及,絕對要比他直接下命令效果更好。
不知不覺,那些于民生有益,可以促使百姓富裕的法子暫時沒想出來,便民益民的的念頭卻生出了很多。比起兩眼一抹黑坐在後衙,無疑出來走走,更能明白治下的百姓不懂什麼、需要什麼。
褚照勉勵了一回村民,就帶人從盧家村離開——他們還要趕往下一個村子。
午飯褚照本來打算在田裡,跟那些百姓一樣,一口硬餅一口水地吃,反正他帶了點心。崔師爺知道褚照的想法時,連忙阻止,委婉說蔣典史他們不一定帶了吃的,何況莫裡長家中早已備好。褚照才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