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諒,字嘗舒。
作為齊老太傅的弟子,連中三元的戰績隻是他輝煌人生中略顯平淡的一筆。他真正為人所稱道的是他完全不似其師的性格——冷酷,果斷,陰狠,還有那狠辣的根本不像齊老太傅教出來的弟子的手段。
從先朝時起,孟諒便幫先帝處理奸臣反賊,說督斬九族就督斬九族,絲毫不改顔色;到了今朝,他仍受聖人寵信,以至于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督察使的位置,刑獄幾乎可算他一家之言。即便名聲還未徹底傳入民間,可也有了許多關于孟諒似極了張湯、來俊臣之流的流言,隻是礙于齊老太傅還有顔旬夏的名聲,不敢宣之于口罷了。
這樣的酷吏,自然為百官所懼怕。孟諒知道,卻從不将百官的懼怕放在心上,隻要能獲得聖人信任,那麼被打成酷吏又如何?
——他剛從葉甲手上拿到奏折,就了悟。
陛下此舉,意在沛公。
孟諒,孟嘗舒。大梁朝人人畏懼的督察使,朝野上下暗中皆謾罵的皇家養的瘋狗,在書房裡靜坐了一晚。
待天蒙蒙亮時,他起身,換了朝服,上朝觐見。
“陛下,臣有事啟奏。”
原本在讨論黃河汛期的整個朝堂為之一靜,一股名為不安的氣息在朝堂上蔓延。
孟諒步出行列。他仿佛沒有感到滿朝文武的恐慌不安,冷峻的面孔上帶着以往一律的公事公辦:“臣之師弟,慶澤縣縣令褚照,昨晚派人來敲響了臣府邸的門。托臣将他千辛萬苦送出的奏折,在大朝會上呈給陛下。”
唐相和楊老尚書的心一淩,不由得微微擡起眼皮,看了眼龍椅上的皇帝。
“慶澤縣縣令?”皇帝似乎才知道這件事,十分疑惑的樣子,“他有什麼事?居然不上報州府,也不按照正常途徑向朕上折,要你一個督察使,在大朝會上啟奏?”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放在一開始,他們指定跳腳,罵孟諒奸臣賊子,罔顧朝廷律法;可是現在,他們一個也不敢吭聲。
這對君臣,絕對又在聯手演戲呢。
這坑誰跳誰就被火燒!
孟諒冷冷道:“臣不知。臣隻知道,慶澤縣縣令為了送出這一奏折,損失了不少人馬。送奏折之人敲響臣府邸門口時,臣更是看到他的背上插了兩支箭!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非要阻止此事!”
皇帝:“……”要不是他派去,他都要信了。
不過孟愛卿還是這樣得他心。
“天子腳下,竟有如此之事!”皇帝表現的又驚又怒,“吳應年!”
吳應年應了一聲,将奏折遞到皇帝手上。
皇帝越看,面上越怒,殿内氣壓越沉。滿朝臣都要克制不住地跪下。
“豈有此理!”
皇帝終于将奏折狠狠合上,大怒。
“陛下息怒啊!”
滿朝文武終于順從本心跪了下來。
等呼啦啦地喊完那麼一聲,唐相才道:“不知慶澤縣縣令在那奏折上寫了什麼,引得陛下如此龍顔大怒?”
“還能是什麼!”皇帝怒得口不擇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朕竟不知,那青州慶澤縣,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淪為了魔窟了!”
魔、魔窟?
滿朝文武的眉頭狠狠一跳。
皇帝卻沒等他們說什麼,他冷臉将奏折摔到地上。
“吳應年!念!”
吳應年撿起奏折,大聲念了起來。
“臣照言:臣以陛下信重,初為探花,便入青州,為一縣之令……”
“天地雖明,讵悉無辜之民。日月垂照,必鑒有冤之人……始發覺老嶽坡成萬人冢……天地聞之,亦驚怒,何況于人乎!……”【原句——天地雖明,讵悉無辜之老。日月垂照,必鑒有滞之人。(化用)】
“是以,臣照伏願陛下,微察秋毫,掃天下污濁,淨乾坤黑氣,還冤魂陳婉春與其父陳默賢一個公道!還慶澤縣無辜受害五年的百姓一個公道!還萬人冢無數冤死之人一個公道!雪奇冤,定太平,朗乾坤!”
吳應年念得抑揚頓挫,感人肺腑。念罷,滿朝皆驚惶!
“陛下,此事必須嚴懲啊!”有老臣顫顫巍巍站出來,又深深拜下道。
“請陛下嚴懲!”鋪天蓋地的呼聲響起。
比起一開始的事不關己,生怕引火燒身,聽聞褚照奏折的文武百官,此刻是真的又驚又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