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奶奶是懷揣着朝聖和膜拜的心思來到劉姥姥家的,不過一進門兒,心裡塞的那隻充滿緊張忐忑的氣球,噗地一下就洩了氣。
都說劉姥姥家富了,家裡卻與以往沒什麼變化。
二牛奶奶本來還生怕瞧見什麼機密,早早就提醒自己要時刻注意别往外說了去。但來了之後才發現,人家一點也不外露,唯院子裡的石碾子、牆根一排半人高的陶罐子與别家略有不同,但什麼也瞧不出來,想來秘密都在那鎖着的幾間屋裡。
做飯的時候,二牛奶奶才打起了精神。
嘿,劉姥姥家的夥食...這才像個樣子嘛。
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一根過年時熏的臘肉。
一把子小青菜,兩個土豆。
還有小半盆新鮮豆芽和滿盆白白的...渣?
二牛奶奶瞬間就想好了做些什麼吃食,五花肉先切一多半,炖土豆。
剩下的小半邊五花肉炒個黃豆芽,黃豆是主菜,五花肉增個香。
臘肉不用都切了,切一點與嫩嫩的青菜一堆,翻炒兩下完事。這仨菜,每個都有肉,可是尋常莊戶人家過年時才能吃到的好菜。
不過這白白的渣,是什麼?
二牛奶奶不敢随便去打攪劉姥姥,偷偷去問闆兒,闆兒也大方,說這是打完豆漿濾出來的渣兒,說完又安慰二牛奶奶,豆渣餅、豆渣丸子、炒豆渣......他們家天天吃,都吃吐了。讓二牛奶奶放心做,不管怎麼做,估計人人都...不愛吃。
這廂正說着話呢,劉姥姥那頭聽到,過來指着闆兒罵:“小兔崽子,這才幾日不餓肚子,就開始挑三揀四了?什麼愛吃不愛吃的,豆渣怎麼了,豆渣都是精華,你就是旁的什麼都不吃,靠豆渣也能活命。”
闆兒忙過去抱着劉姥姥的胳膊,左右搖了搖:“姥姥别急,我就是這麼一說,豆渣多好呢,我是在和二牛奶奶說,别擔心,她做什麼咱們都一樣吃。”
一旁闆兒的妹妹青兒,笑嘻嘻地跟二牛奶奶說一會兒她能幫忙燒柴火。
劉姥姥便又拉着闆兒教導,妹妹尚且如此,做哥哥的更要加倍努力。
吃晚飯的時候,王狗兒夫婦才露面,二牛奶奶往桌子上端飯,從他們的言語裡,大概聽出他們夫婦兩人往城裡送豆腐去了,豆腐都送光了。
王狗兒一邊咕嘟咕嘟灌了一缸提前晾好的,加了白糖的水,一邊喊餓,嚷着要吃飯。
倒是闆兒娘,先坐在那,規規矩矩地和劉姥姥把今日的見聞說了一說。
“...陶怡居的掌櫃換人了,是個姓宋的,但也十分和藹,說原來的林掌櫃往外地去開分鋪了。他還特意叮囑了,讓咱們别慌,主家還是同一個,往後照舊送豆腐即可。”
劉姥姥點點頭,心裡在嘀咕:林姑娘今日啟程,陶怡居的掌櫃今日就換人了,林姑娘隻說與陶怡居掌櫃的有舊,現在看來...
不過劉姥姥面上不顯,甭管陶怡居的主子是誰,她們家能幹這門生意都是托了林姑娘的福,她們隻管好好幹活,保質保量,不丢了林姑娘的面子就丢不了飯碗。
闆兒娘繼續道:“回來的時候,在街邊聽到有人在議論,說薛家出人命了,說是薛什麼把他夫人給捅死了,因他夫人對母親大不敬,兩人罵着罵着動手,一個不留神就出了人命...”
闆兒娘想着自家連過宗的王家,與賈、薛、史家關系緊密,甚至做生意的本錢,還是去拜望王家小姐的婆家——賈府的時候帶回來的。
果然劉姥姥擰起眉頭:“哪個薛家,不會是咱們認識的那個薛家吧?”
二牛奶奶豎着耳朵,早有傳聞說劉姥姥家傍上了貴人,隻不知道是哪家。
劉姥姥卻不想了:“即便是咱們認識的那個薛家,他們家大業大,根基深厚,即使出了人命也能抹平了,何況還有姻親們相幫。咱們這些人,就别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說着劉姥姥招呼大家都來吃飯,二牛奶奶拽上二牛要回家吃,二牛雖不情願,但也知道留下不妥,哼哼唧唧地道别。
劉姥姥笑道:“嫂子這就是膈應人了,哪有做好飯卻不吃的道理?不過加兩雙筷子罷了,也和你透個底兒,我們家就闆兒青兒兩個孩子,青兒之後嫁出去也好,招婿也罷,總歸家裡子嗣不豐。”
劉姥姥說着看向王狗兒,接着道:“他兩口子也不打算再生養。”
王狗兒倒不覺得有甚,現在的日子過得神仙一樣,村裡孩子一窩一窩的人家多的是,可沒誰家和他們家一般,吃香的喝辣的,這全靠劉姥姥舍得下臉面。劉姥姥畢竟是他媳婦的娘,心疼他媳婦前兩回生孩子吃了虧,現在也沒養好,這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