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盛夏啊。”
格外僻靜的山間,生機盎然枝葉繁茂,熱烈的陽光從縫隙間鎏金般灑下,星星點點的落在地面和行人的身上,那是獨屬于夏天的漂亮。
行走在林間山道中的少女被這樣的天光感染,微微仰起頭閉上了雙眼。
這下金斑灑在她白皙纖弱的臉上,淡粉色的睫毛幾乎變成透明。
不過一會兒她就睜開眼睛,望着頭頂上看不到頭的山道,嚴肅的神情中帶着隐隐地崩潰。
“當了半輩子社畜,好不容易脫離了那鬼地方,結果完全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好不容易切到的谷也全都消失了……”
她雙目無神的繼續向上慢吞吞的走,渾身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死感。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眼前一花,兩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盡頭的鳥居前,一同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五條悟帶着墨鏡,視線落在臉色蒼白的少女身上,那身從内而外浸潤了鮮血的羽織讓他視線頓了頓。
他一手搭着摯友的肩膀,彎腰和從下面看過來的禅院花對視,隔着墨鏡禅院花都能感受到六眼的審視。
禅院花腳步停了一下,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疲憊。
眼前的兩人她不可謂不熟悉。
不論是還紮着丸子頭年輕了不少了的夏油傑,還是頂着那頭嚣張白毛,帶着墨鏡的五條特征都太明顯了。
……這是十年前還沒有分道揚镳的兩人。
她側了側頭,還是忍住了回頭的沖動,拖着十年前孱弱酸痛的身體,朝他們勾唇,算了,沒力氣笑了。
“你們觀察夠了,可以帶我去見見夜蛾老師嗎?”
從他們出現的那一刻,禅院花就知道這兩人大概是看着她一點點挪上來的……
不為别的,這就是這兩人幹得出來的。
她嗅着鼻尖萦繞不散的腥氣,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回到十年前的她是在她冷清的出租屋醒來的。
這是她剛從禅院家出來單獨生活的第一年。
在這年夏天她為了節省空調費用,加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好好吃飯,身體狀态很差。
如果她的感覺沒錯的話……
禅院花蹙了蹙眉,視線劃過夏油傑落在五條悟身上,抿着蒼白的唇決定速戰速決:“拜托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夜蛾老師……”
她的聲音忽然弱了下去。
“……麻煩了啊。”
幾不可聞的話音落下,她身體晃了晃,軟軟的朝前倒下,一隻手在她落在地面之前嫌棄的抓住了她的衣領。
白發少年朝身側的好友眨了眨眼睛:“果然悟大人就是這麼受歡迎,傑,你可是被嫌棄了哦。”
莫名伸出手的夏油傑看着被他勒得臉色愈發蒼白的少女,并不在意的歎了口氣。
“松手,她要呼吸不過來了。”
禅院花以為她醒來後會在醫務室,按照正常流程,她身體恢複一點後,夜蛾老師應該就會來确認她的目的。
唔,天花闆是雪白的沒錯。
手上還打着點滴也沒錯。
她視線掃過有明顯生活痕迹的房間,不遠處電視機前的地毯上還散落着打開的遊戲卡帶和手柄。
木質餐桌上冷掉的披薩在朝她誘惑的招手。
除此之外,進門處的衣架上挂着男款高專制服,房間裡傳來的隐隐呼吸聲都向她訴說着一個讓她頭疼的事實。
這倆家夥竟然直接把她帶到宿舍了!
她滿臉疑惑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看了眼還沒滴完的藥水,還是決定讓它打完。
高專這麼大,就算硝子的醫務室住不下,她也不至于和這别人住一間吧?!
未經鍛煉的虛弱身體醒來後運動過度的四肢傳來一陣酸痛,她慢吞吞提溜着藥水,不經意路過餐桌。
一分鐘後,蹲在餐桌後叼着冷披薩啃啃的禅院花和從房間裡走出來的人忽然對上了視線。
她和那雙帶着溫和意味的鳳眸對視一瞬,又忍不住想到最後一刻,憋着力氣的一巴掌,眼神遊離了一下。
不行,果然還是很生氣,她現在還沒辦法和名叫夏油傑的人正常說話。
可對十年前什麼都不知道的少年發洩又太不公平。
她鼓着腮幫子,視線絲滑移開落在地面上,好像地面有什麼吸引她的東西。
總之先保持一點距離,等她調整一下心态……?
還沒等她做好心理建設,手裡一空,頭頂被一隻手按了按:“現在你不适合吃這些,等我一下。”
他轉身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裡面就傳出了香味。
禅院花震驚。
不是,為什麼他的宿舍會有廚房?!
一道帶着倦意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她挂在凳子上的藥水被人随手拿起來,從房間走出來似乎是才睡醒五條悟沒戴墨鏡。
她轉身正好和那雙堪稱絢麗的藍眸四目相對。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你身上是怎麼回事?”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起,他們同時愣了一下,禅院花想到昏迷之前身上來自十年後略顯寬大的衣服,重點是其上浸潤的血迹和破損可比看起來要嚴重。
她為了躲開禅院家的眼線,什麼都沒帶就立即從房子裡跑了出來,身上的衣服也沒來得及換。
現在看來是有些不好解釋。
五條悟沒等她回答就先一步起身,朝沙發走去,她藥水還在他手上,不得已被牽着一起走過去。
挑選了一個遠離五條悟的位置,她試圖解釋一下:“如果我說我身上的血,都是意外你信嗎?”
“我信。”
禅院花:“我隻是不小心……什麼?”
被她震驚看着的白發少年向後靠着沙發,雙腿交疊,如果不是手裡拎着藥瓶,可以說是氣勢十足。
他意味深長的扯了扯唇角:“當然是意外,這麼大的出血量你不可能還活着。”
禅院花不僅沒有因為他的話放松下來,反而心裡一緊。
五條悟朝她身後看了眼:“放心吧,都讓她住進來了,我又不會對她做什麼。”
然後才看向面色有些緊繃的禅院花。
“那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那些足以讓人休克的出血量的血液與你的一模一樣,而你的身體竟然隻是營養不良?”
禅院花輕咳一聲,思緒飛速運轉,思考間又忍不住多看了白發少年一眼。
十年前的五條悟比十年後更加鋒芒畢露啊。
“你先聽我狡辯。”
五條悟一巴掌按在她腦袋上,居高臨下,眸中的神色讓她也神情一凜。
她身上有大量屬于自己的血迹,而本身卻沒有傷着點很難給出合理的解釋。
難道要先把自己從十年後回來的事情先告訴他嗎?
禅院花遲疑道:“其實我是從……”
一隻誰都看不見的手忽然輕輕按住了她的唇,她的話音驟然頓住,瞬間睜大雙眼。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就這樣從身後搭在了她的脖頸上。
那人的聲音悶悶的,微涼的氣流噴灑在她脖頸間細膩的皮膚上,激起了一陣氧意。
“我有些事情想要确認,先别告訴他們。‘’”
話音落下他緊接着又補充一句:“你乖一點。”
禅院花在五條悟如有實質的眼神中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利落的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語速有點急促。
“抱歉,我去個衛生間。”
冰涼的水流落在面上帶走了最後一絲恍惚,她擡起濕漉漉的臉,透過鏡面看向身後。
“五條……悟?”
他怎麼也來了?
又怎麼會以這種形态跟在她身後?
從出現開始就一直忙着和她貼貼的十年後五條悟擡起頭,朝她笑了一下,打了個招呼。
“喲,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個鬼啊??
分明在不久前他們還見過面,這家夥竟然還讓她做任務的時候跑腿買甜品,話又說回來,這家夥不是進了禦門疆?
“應該沒死啊……”
明明是第一次以這種形式見面,他卻似乎非常熟悉和适應這種補充能量的方式,察覺到身體不再處于消失邊緣的他直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
他身上還是高專制服,臉上的眼罩卻不見了,原本豎起的白發失去禁锢軟軟的垂落在額前,那張禅院花也得承認堪稱天才的臉蛋十年前後竟然也沒什麼分别。
可他隻是站在那裡,某種閱曆還是氣勢的東西自然而然的從身體中散發而出,讓人徹底将他和十年前的少年區分開來。
禅院花眼神微妙的從五條臉上移開視線。
“嘛,隻是覺得好像很有趣就跟上來了,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啊。”
不,你臉上的表情明明不是這麼回事。
外面傳來靠近的腳步聲,五條也笑眯眯的靠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我有點事情想要弄清楚,暫時先别和他們說我們的事情哦。”
禅院花看着他的眼睛還是點點頭,聽着外面的聲音,伸出一個手臂的距離将兩人隔開。
“我知道了,在外面不要忽然和我靠這麼近,你知道自己的敏銳吧,被發現就麻煩了。”
既然不打算現在告訴他們,那還是不要暴露這家夥的存在了。
“咚咚。”
敲門聲在洗手間門口響起。
“可以吃飯了哦。”
禅院花将臉上的水漬擦幹,發揮出屬于成年人的鎮定,打開門頂着少年五條悟的視線走了出來。
她被帶到餐桌前,上面擺着三份早餐,她端着自己那份坐在兩人對面。
夏油傑看着被留下的荞麥面和西式早餐,眼神在對面的禅院花身上停留了一瞬,才不經意開口。
“禅院桑來高專是想要做什麼呢?”
來了。
禅院花心中一凜,消瘦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聲線弱了下來:“我隻是聽說高專有在專門招收擁有天賦咒術師。”
在兩人的注視下,她是真有些緊張了,指尖無意識捏住餐墊。
“我……我最近好像覺醒了術式,因為一些原因不想回去禅院,所以……想問問夜蛾老師可不可以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