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一張驚詫的臉。
去而複返的瑟維斯,不知為何安安靜靜地看着自己種了半天的地。
兩人面面相觑了半晌。
最終,瑟維斯率先打破了沉默。
“領主大人,如果需要耕牛和馬匹的話,我可以為您找到合适可靠的來源。”
和衣着十分光鮮的流浪商人一比,艾格穿着普通的工作短衫,這樣襯托起來,看起來反而瑟維斯更像是有權勢的貴族一般。因此,他的表情也格外複雜。
他盡量含蓄而克制地開口:“這樣您也不需要過度勞累,以及弄髒您的服飾。”
衣服髒不髒無所謂,耕牛和馬匹的提議還是讓艾格心動了一秒。
但這股興奮短暫地沖上頭腦之後,想到了耕牛和馬匹的速度後。她猶豫了下,便搖頭拒絕:“不必了。”
“如果您是擔心租用價格的話……”
瑟維斯想要繼續勸說,卻看到田地裡的少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瑟維斯先生。”
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有些事情不是我來做就毫無意義。”
這樣艱苦的勞動,似乎對她無關痛癢。
說着這話的時候,少女仿佛以身入世的神明。
瑟維斯并不覺得這位領主會為了作秀做到如此地步,也從心底認同對方執政的理念。
但這樣一位尊貴的大人,做着這樣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反而更容易因過度操勞得病。
她明明隻需在幹淨的議事廳内,做出領主的決斷,根本無需穿着簡陋的衣物,渾身泥濘地踩着粗糙不平的土地,握着沉重的鐵犁去做這種事情……
艾格并不知道對方在考慮什麼。
且不談租用耕牛和馬匹,還要消耗金錢和草料。最重要的是,這樣種地說不定沒有生長加成。
她眉目遠望,像是看透了世情冷暖一般歎了口氣。
“大多時候,人隻是比牛馬更廉價的勞動力。”
在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後,又投入了緊鑼密鼓的種田活動。
這句話如果從普通人口中說出的話,帶給瑟維斯的震驚絕不會比現在更多。
早在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這位年輕的領主有着不同尋常的認知。
不同于總喜歡粉飾太平的上層貴族,她對于領地現狀總是一針見血,并總是身體力行。
但即使如此,領導者也不應該與最底層的奴隸相提并論,這不隻事關權勢的宣揚,更是保持自身政令被徹底執行的威嚴和神秘。
瑟維斯忽然抓住了什麼,緊接着又有更深的不解。
正在此時,伊爾森特剛拉開城堡的大門,就看到了伫立在門口的瑟維斯。
他并不在意這位剛剛給過自己臉色的商人
即便對方現在直愣愣的樣子看起來多少有些可疑。
但因為見識過艾格的能力,伊爾森特動作短暫地停頓後,就旁若無人地準備離開。
在與對方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聽到身側傳來了一道毫無起伏的聲音。
“伊爾森特先生。”
被不熟悉的人突然念出名字,讓伊爾森特眼神一暗,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法杖。
但對方并沒有方才與自己針鋒相對時的氣勢,而是怔怔地望着田邊的少女。
“領主大人經常這麼做嗎?”
經常做什麼?
伊爾森特順着對方的視線望向了田裡。
紅褐色長發的少女,面上正洋溢着勞動人民樸實笑容,一邊拉着鐵犁,勤奮地耕耘着。
伊爾森特:……
從他的表情中,瑟維斯讀懂了這其中的含義。但卻表情卻更加的複雜:“不幫她嗎?”
伊爾森特:“……你是覺得她做不到?”
眼前黝黑的土地,在幾天前還被荒草覆蓋。貧瘠、荒涼、動蕩、危機環伺的,這樣一片土地,卻冒出了一小片新生的綠芽。
“可她是……”
女性?領主?貴族?
瑟維斯怔住了。
而伊爾森特卻了然地看着他,那雙黑色的眼眸似乎在嘲諷着什麼,又好似平靜無波。
“不論她是什麼身份,她隻是在做自己有能力完成,又想去做的事情。”
他們的對話并沒有繼續。
遠處,一陣聲勢浩大的馬蹄聲傳來,連帶着地面也傳來了細微的振動。
雖然這個隊伍裡的大多數人都身着盔甲,但被簇擁着的排頭的男人,卻沒有穿戴任何防護裝備。
他銀色的發絲随意披散,在陽光下泛着金屬般的光澤,卻又冷冽如月光下的雪原。那雙如同汪洋一般湛藍的眼眸,居高臨下地掃了過來。
在翻身下馬的時候,他徑直地走到田間,看向剛拿起鋤頭、一臉茫然的艾格。
“艾格領主。”
他閉上眼,優雅而恭敬地朝她深鞠一躬:“威廉·希爾斯,前來請求您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