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程笑追問道。
“有去無回。”呂世明頓了頓,嗓音很低,“自那之後,修仙的人也少了,五大仙門如今都閉山了,仙盟也……”
程笑皺了下眉頭,按捺下心頭浮起的疑惑,主動轉移了話題,不再談論這件讓人傷感的往事。
等到三人回到秦山城内,他關上客棧的房間門,神念一動,手心裡便出現了一冊績效考核表。
他循着上次查找評分細則的記憶,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考核指标上一抹,淡金色的光屏立時浮現,一頁頁往前翻找過去。
結果似乎在意料之中——前推兩百年,所有飛升成仙的種族裡,有妖有鬼有精怪,但就是沒有人類。
換而言之,那場地脈異變斷絕了凡人的升仙之路。
那麼問題來了,如今的地脈顯然還處于枯槁的狀态,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的有凡人擁有晉仙的資格嗎?
程笑覺得頭皮有點發麻,KPI遙遙無期。
他打算把這個不太妙的信息分享給同病相憐的同僚,一推開門卻發現客棧裡煙熏火燎,白煙中模模糊糊的呢喃仿佛惡魔的低語。
程笑快步走上前,倚在走廊的欄杆上,朝下面喊道:“大晚上的幹什麼呢?”
但見大堂的神龛前面跪着三個人,劉掌櫃、小五、小夥計,一人手裡捏着一把點燃的香。
聽到他的問話,劉掌櫃擡起頭來,眼中似有淚花,顫顫巍巍地說道:“神仙顯靈了……”
程笑無語凝噎,心想你們的神仙不僅是個空殼,還被我砍得渣都不剩了,便随口問道:“怎麼顯靈?”
“我的腿不疼了……”小夥計嘴唇顫抖,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我能站起來了……我好像在做夢啊公子!”
高頻刀被程笑收回,秦山城不再被高能粒子流侵擾,即使有些先天疾病無法痊愈,幸存下來的輕症患者也能獲得解脫。
看着小夥計喜極而泣的表情,程笑沒再說掃興的話,隻是輕聲嘀咕道:“那也不用這麼……”
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一道微低的嗓音:“你看那邊。”
程笑轉過頭,隻見張從雲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邊,臉色比白日裡好了一些,但在黑發黑衣和黑沉瞳孔的襯托下,還是顯出一種冷淡的白皙。
他順着對方的目光望過去,見到客棧外邊深藍的天空,盡頭卻是成片的火紅色,就像是什麼東西在遠處發亮,而那正是火山的方向。
“怎麼回事?”程笑皺起眉,轉過身就想去房間裡拿刀,卻被人輕輕抓住了手腕。
隻抓了一下,就放開了。
冰涼的氣息在皮膚上一瞬即逝,那感覺有點像觸電,程笑指尖一抖,莫名其妙地顫栗了一下。
張從雲似乎沒察覺到他的不自在,徑自收回手指,低聲道:“鬧出的動靜太大,山崩了。”
“啊。”程笑嘶聲抽了口氣,方才想起這茬,雖然攫取秦山靈氣的燭龍屍骨沒了,但同時活化的岩漿也失去了壓制,看這樣子恐怕已經開始噴發了。
程笑問道:“那怎麼辦?”
總不能把高頻刀插回去吧。
老實說,他還是有點舍不得的,畢竟在這個危機四伏的陌生世界,這把刀就是他對現世僅存的念想了。
好在張從雲隻是擡起指尖,狀似随意地勾畫了幾筆:“讓姑射過來處理。”
話音落下,一隻巴掌大的青鳥憑空出現,繞着他的手腕回旋了兩圈,又循着手指的方向飛到程笑面前。
程笑伸出手讓小青鳥落在掌心,手指輕觸它的額頭,用神念錄入傳給雪神的消息。
等到青鳥沖進夜空消失不見,他忽然問道:“秦山城飽受燭龍之禍百餘年,為何仙宮視而不見?”
張從雲語氣淡漠:“你也看到了,神仙們都在為績效考核焦頭爛額。”
程笑:“這不對,我看過績效考核指标,分明是以造福凡間為原則制定的。比如秦山城的火山爆發,原本就是雪神履職的機會,可現實卻是她不聞不問,還需要我去請她,這不合理。”
張從雲:“姑射這個人,向來是說的比做的多。”
這評價近乎有些刻薄了,程笑在HR的崗位上做了兩年,對同事之間勾心鬥角的氛圍很敏感,聞言試探道:“你好像不是很有團隊精神噢。”
張從雲轉過頭,沒什麼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就像是深不見底的寂靜潭水,程笑與他對視時,分辨不出底下藏着的情緒是嘲諷還是憐憫。
他望着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唯一的感受就是——這個人看起來很孤獨。
沉默良久,張從雲沒頭沒尾地問道:“你喜歡仙宮嗎?”
程笑還沉浸在那種無法言說的寂寥裡,下意識地答道:“還好吧……我不太喜歡夜晚,但仙宮好像永遠是白天。”
不僅如此,仙宮似乎還從來不下雨不下雪,總是天朗氣清的。
——當然了,這些都來自于原主的紀錄。
“是啊。”張從雲垂下眼眸,晦暗的廊燈在冷白側臉上投下陰影,一瞬沉寂似擁霜覆雪。
他輕聲道:“這裡太陽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