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從雲撇了下嘴角,臉色介于無奈和無語之間:“你貴庚了?”
程笑頭一次在他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頓覺新奇有趣,他眉眼一彎,朝他手指上吹了一口氣,悠然道:“你不懂,這叫心理療法。有沒有用姑且不論,重要的是你知道有人在關心你。”
張從雲沒有對這番相當超前的心理學歪理發表評價,程笑就接着說道:“我小時候就沒這條件,磕了碰了隻能自己吹吹。”
張從雲一頓,問道:“你在凡間的時候?”
“啊對。”程笑差點忘了,對于原主來說,孩提時代已經過去了數百年,“那會兒我娘基本上就是放養,很多時候隻有我自己在家。”
于是他隻得自娛自樂,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喜歡上了物理學。
涼亭外雨聲潇潇,那盞油燈漸漸燒到了盡頭,一抹星火卻始終沒有熄滅。
張從雲坐在飄搖的火光裡,一言不發地看着程笑,舒展平和的線條從眼睑拉到眼尾,眼神裡沒有慣常的冷漠和憐憫,近乎溫柔。
程笑望着他的眉眼,恍惚中覺得對方一挑眉一阖眼處處都牽動着他的心弦,仿佛他就該做這麼一場燈火葳蕤的夢,夢裡就該有這麼一張玉山照人的臉。
不知不覺間,他說了許多從前的事情,說到最後竟然迷迷糊糊地趴在案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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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程笑掀開眼皮,擡起微微酸僵的脖頸,忽然感覺到溫暖柔軟的絨毛擦過發梢,順着脊背往下滑落。
他連忙伸手一撈,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披着一件火絨的鬥篷,前襟處還插着幾根紛華靡麗的鳥羽。
他臉色一變,立刻擡起手腕去查探袖珍洞天裡的丹雀。
小丹雀正在打盹,驟然被他吵醒,瞪着一雙烏黑的眼睛,不耐煩地沖他“啾”了一聲。
程笑松了一口氣,屈起手指彈了一下它的小腦瓜,得到丹雀撲棱着翅膀甩在手背的一巴掌,随即他将鬥篷攏進懷裡,走出涼亭去找張從雲。
張從雲正陪着宋辭坐在堂屋裡吃早飯,案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五六碟小食,宋辭坐姿挺拔,撚起一塊菱花糕,送到嘴邊,矜持地咬了一小口。
她兩腮鼓動,咀嚼頻率徐緩,酥皮入口連渣都沒掉,與昨日狼吞虎咽的模樣判若兩人。
見到程笑抱着鬥篷走進來,宋辭臉上無所适從的神情方才松動了幾分。
她咽下嘴裡的糕點,伸出手将食碟往前推了些,如釋重負般招呼道:“吃嗎?”
“不吃。”程笑自然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沉默拘謹的氛圍,他走到張從雲身邊坐下,把鬥篷往他懷裡一塞,朝宋辭一笑,“你惹到我們的金主爸爸了?”
被問到的宋辭手裡還撚着半塊甜糕,嘴唇微張,面露茫然,顯然不在狀态。
這時,有人幫她做出了回答:“沒有。”
張從雲展開火絨鬥篷,雙手捏住毛茸茸的衣領,手臂繞過他的肩頸,轉而又給他披上了:“外邊雨大,穿上吧。”
說完,他用兩根手指挑起前襟的環扣,将那幾簇鮮妍亮麗的羽毛插進去,又攏了下頸後的兜帽,給程笑裹了個嚴嚴實實。
程笑連續兩天穿着對方挑選的衣服,頓時覺得自己變成了任人打扮的芭比娃娃,正想撥開領口悶熱的絨毛透透氣,身側突然傳來宋辭語調誇張的贊歎:“真好看!”
他挑眉望過去,後者眨巴着眼睛,立刻獻上自己的小梳妝鏡。
鏡中的少年人烏發紅衣,眉梢輕揚,湛然雙目含着笑意,風流蘊藉之态如美酒沉杯,尚未品出澀意已然回甘,叫人心神俱醉。
不得不說,某位祖宗雖然自己萬年不變隻着玄衣,審美水平倒是登峰造極,很有些奇迹暖暖資深玩家的味道。
程笑摸了下胸前的羽毛,純粹無瑕的蒼青色澤,數道赤色花紋蜿蜒其上,雍容華貴派頭十足:“這是什麼鳥的羽毛?”
張從雲:“畢方。”
“啊。”兩道驚詫的聲音同時響起。
畢方早在數千年前就隕落了,程笑萬萬沒有想到,這幾根羽毛不僅來自于貨真價實的上古神鳥,而且還是個稀世古董。
而宋辭的語調裡更多的則是疑惑,即使是沙澤郡最負盛名的仙門修士,也沒有誰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如此價值連城的寶物。
她擱下手中的糕點,咽了下口水,目光幽幽地盯着程笑,半晌有些躊躇地開口問道:“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