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仁也不求一個三四歲的崽崽能理解,便止住了話題,專心揉傷。
“阿仁。”
崽崽安安靜靜地趴了好一會兒,冷不丁地喊了他一聲。
“嗯,怎麼了?”
顧星洄把一直埋在他胸前的臉擡起來,認真道:“你不要害怕。”
方遠仁的動作停了一瞬:“什麼?”
顧星洄用手環上他的脖子,被捂得熱乎乎的臉蛋枕着他的心口,解釋着:“阿仁這裡跳的很快、我剛剛看到有壞人的時候,因為害怕,所以也跳的很快。”
崽崽放下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繼續說道:“但是我現在不怕了。”
算不得光亮的昏暗中,顧星洄猶如星子般的眼睛望着他,鄭重許諾:“以後遇到壞人,阿仁也不要害怕,我會、跟阿仁在一起,一起打跑壞人。”
方遠仁笑了一聲,想說你一個床都下不了的崽崽怎麼保護我呀。話到嘴邊,卻有些發澀。
因為,他的道侶,也曾對他說過一樣的話。
那時,還是大人的顧星洄會強勢地攬過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撫摸着自己的後背,低沉醇厚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告訴他無需害怕。
哪怕沒了記憶,變成了崽崽,也仍然想着要保護他嗎?
“好。”
方遠仁應着崽崽的話,收緊雙臂将他抱緊,聲音發啞:“隻要有星洄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外頭星月高懸,不遠處傳來陣陣蟲鳴。
方遠仁耐心地揉了許久,将傷處揉得軟了一些後,才摸着顧星洄的腦袋,壓低聲音道:“好些了嗎?”
小孩子體力不濟,又折騰了許久,早就困意纏身。小腦袋抵着他的胸膛,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瞌睡。
“星洄?”
顧星洄含混地應了聲,呼吸很快變得綿長。
方遠仁笑着歎了一口氣。
這小家夥,褲子都還沒穿呢,這麼光溜溜地也能睡着。
夜風從沒有蓋緊實的石頭縫中湧進。
方遠仁也不打算再把顧星洄弄醒,就把他的褲子疊好了放在床頭,扯過一旁的被子,抱着人側身躺下。
身體與床接觸的一瞬間,方遠仁就差點跳起來。
這什麼東西啊,這麼硬,這麼硌人!
他空出一隻手沿着床邊摸索,内心絕望。
這床是用石磚塊砌成的,對于生活條件困苦的陳家村村民來說,所謂的砌,就是把從山上背下來的石頭簡單打磨一下,然後堆在一起,甚至連幹草都沒有,就這麼扯了一塊粗布料子蓋在上面,一張床就做好了。
方遠仁欲哭無淚。
這條件,就是最早創立門派的祖師爺的苦修生活,都沒這麼慘的吧。
他兀自忍耐了一會兒,與床接觸的小臂卻疼的發麻,隻好再次起身,把那粗麻被子分成兩半,一半鋪在床上,這才好受了些。
整個過程中,顧星洄全然不受影響。
他趴在方遠仁的柔軟的懷裡,睡得昏天暗地。
為了讓顧星洄睡得安穩些,方遠仁就把他固定在自己身上,維持着這麼個姿勢,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這麼一折騰,方遠仁的睡意也沒了。
他吹滅了豆燈,在黑暗中思索。
不行。這裡的條件太艱苦了,再這麼多幾天下去,就算不是因為偷吃貢品引發衆怒被村民們趕走,也會精神體力不支生病。本來靈力就幹涸到無法運轉,要是生病,這日子就更艱難了。
方遠仁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吃了上頓沒下頓、被床膈的睡不着的境地,還肩負着養育自己道侶的責任。
夜深,靜谧得連風聲都停了下來。
方遠仁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外面依稀的水聲,快要昏睡的意識又興奮了一瞬。
水!溪水!意味着鮮美的魚蝦在向他招手!不會餓死了!
抱着崽的方遠仁當即做了個全魚宴的美夢。
殊不知,此時的土地廟外,一雙瑩綠色的眼睛正透過石磚間的縫隙,牢牢地鎖定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