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仁猛地一轉頭,那目光就消失了,隻剩陣陣不算柔和的夜風,晃着不遠處半枯死的枝葉。
這目光,他太熟悉了,是狼。
狼這種生物,雖說比其他妖魔鬼怪要好很多,但它們喜歡集體行動,一隻狼的出現,通常意味着已經有一群狼,在默不作聲中,已經包圍了他。
怕,但想笑。
真真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人在困境被狼盯。
洗個碗都能遇到這種破事。
方遠仁不動聲色地摸到了自己袖口裡的火折子,随手拔了幾株草,一并點燃。
驟然亮起的火光将黑夜逼退不少,那些幽深的眼睛裡充斥着警惕與恐懼,盯着火堆,借着樹木的掩藏,不斷後退。
方遠仁回過頭,繼續洗碗,小聲嘀咕着:“早這樣相安無事的不好嗎,好好一些狼,非要吃人。”
說完最後兩個字,方遠仁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狼是目标性和進攻性都很強的動物,若是失去了對一隻獵物的目标,也會迅速尋找下一個目标。
這不遠處,不就有一個比他還嫩,比他更無還手之力的顧星洄嗎?
方遠仁蹭的一下站起來,四處張望——
周圍除了夜色外,什麼也沒有,安靜的有些滲人。
壞了!
狼群們定是尋找下一個目标去了!
方遠仁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顧不上洗了一半的罐子和碗,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土地廟奔去。
夜晚不是禮神敬神的好時間,所以夜晚的土地廟,一向無人到訪,一片靜默。
顧星洄百無聊賴地坐在蒲團上,不停地朝着小溪的方向張望,卻被漆黑擋住了所有目光。
阿仁怎麼還沒有回來呀。
一定是因為碗太難洗了,明天要跟阿仁一起洗,不能讓他這麼辛苦。
靠近廟牆的外邊突然傳來幾聲響動。
顧星洄耳朵尖,聽到聲音就立刻朝外頭奔去:“阿仁——”
外頭哪裡有什麼方遠仁,隻有兩隻毛色灰白相間的狼。
這兩隻狼一看就是成年狼,個頭巨大,粗壯的四肢筆直地站着,正用它們熒綠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盯着顧星洄。
許是無知者無畏,不知道力量的懸殊,顧星洄仰頭看着他們,皺起了眉毛,大聲質問:“這是我跟阿仁抓到的魚,你們為什麼要偷吃?”
沒錯,這兩隻狼出現在牆角,并非巧合,而是它們看上了方遠仁和顧星洄因為吃不完,養在一旁水缸裡的魚。
其中一頭狼聽了顧星洄的話,好似扯了扯嘴角,把嘴裡叼着的那條魚咕嘟一聲,吞進了肚子,挑釁般地,又把爪子伸進水缸,撈起了另一條魚。
另一隻狼察覺到顧星洄向前的腳步,伏下身子,前爪刨地,做威吓狀,嗓子裡發出沉悶的低吼。
“吼——”
顧星洄被腥氣噴了一臉,攥緊拳頭,臉色有些發白。
人狼力氣懸殊,更别提顧星洄這麼個小崽崽。
兩隻狼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一隻前一隻後的圍住了顧星洄。
魚再好吃,也不如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娃娃好吃吧!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隻要離這個小娃娃越近,就越能感覺到他身上一股獨特又力量強大的香味,隻要聞上一聞,就筋脈舒暢。
兩頭狼同時微曲起前腿,将目标鎖定在顧星洄的腹部和頸部。
那是一擊必中的地方。
“嗚!”
顧星洄被粗壯的尾巴摔在地上,後背直直撞上牆角,疼得發不了一點聲音。
預料中的再一次獵殺久久未至,他努力地擡起臉。
牆角邊的矮石上,方遠仁頭發散亂地站着,衣襟也因為劇烈的跑動散了開來,很是狼狽。
但顧星洄看見了一雙泛着狠意與堅定的眼睛。
在那樣的眼神中,方遠仁動作迅速伶俐地用火折子點燃手中的幹草團,一下又一下地朝那兩頭狼砸去。
幹草本就易燃,團成一團後更是燒得猛烈,像爆裂的火球,穩準狠地砸在那兩頭狼的身上。
“星洄,”方遠仁的氣息有些不穩,但卻堅定:“往後退。”
顧星洄用手撐着發軟的身體,聽話照做。
伴随着話音砸下的,又是兩團火球。
狼怕火,尤其是方遠仁偏要朝着他們的脖子,尾巴這種比較難自己解決的地方砸,兩隻狼嗷嗚叫着,一邊在地上打滾滅火,一邊相互幫忙撲打同伴身上的火,卻又被燙的亂叫。
“立刻離開這裡,”方遠仁又點燃一個枯草團,夜風吹出道道火苗:“否則,我就把這個砸到你們腦袋上。”
那兩隻狼夾着還着着火的尾巴,同時往不遠處看了一眼,聽到一聲低悶的輕吼後,連忙沖進了一旁的林子裡。
饒是樹影森森,借着那點最後的火光,方遠仁看見了隐藏在林子裡的,與方才在池塘邊如出一轍的,兇狠,傲慢的目光。
那是狼王的目光。
那目光,明明白白的傳遞了一條信息——
下次,就沒那麼好運了。
方遠仁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