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才知曉的萬妖夜，再趕路時，方遠仁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狀态，提不起什麼精神氣。顧星洄則由于一直受道德的拷問與煎熬，對方遠仁的态度忽冷忽熱，一直到燕霄城才好些。

燕霄城是一座巨大的城鎮，裡面坐落着幾百個修仙宗門，大的有如萬劍門，歸元派，燕臨宗等，小的門派更是數不勝數，每年都在更疊。

果然如客棧裡那些人說的一樣，燕霄城裡人滿為患，到處都是前來尋求庇佑的修道之人，人聲鼎沸，堪比過年時的廟會。

“兩位仙友！”一個彎着腰的少年突然撥開人群，身手敏捷的竄到兩人面前，問道：“兩位也是來我們燕霄城尋找門派過萬妖夜的嗎？要不要看看我們？”

渾然古樸的劍鞘擋住了少年想要繼續前進的腳步。

顧星洄不動聲色地攬着方遠仁，道：“不用了，多謝。”

未出鞘的劍鞘裡傳來陣陣威壓，饒是少年還想要繼續嘗試，卻被這威壓鎮得不敢有别的動作。

等兩人走遠後，少年頗有些喪氣地跺了跺腳，苦悶地蹲了下去：“哎，又沒招攬到人，什麼時候才能完成每天的任務啊。”

長途跋涉的趕路讓方遠仁的傷勢愈發嚴重，委頓的經脈開始蠶食血肉，短短幾天，整個人就瘦了一圈，臉色也一直蒼白着。

“師兄，”方遠仁咳了幾聲，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怎麼還有門派出來招攬呢？”

顧星洄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把人攬得更緊些，在耳邊低聲道：“萬妖夜的當晚，天象異變，會有一些稀奇的寶物出世，其中有能夠讓門派在萬妖夜時毫發無傷的存活物件，所以這些比較小的門派，就會想着要招攬。”

方遠仁輕輕笑起來，道：“那他們還挺會挑人的，知道來找師兄。”

這點笑沖淡了身上的病氣，讓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像将頹之玉，愈發惹人憐惜。

顧星洄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臉頰，道：“倒也不是，你看那些招攬的人，他們都是站在大街上，看看哪個人像是外來人，就湊上前去問問。”

方遠仁定睛一看，果然，前頭就有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對着一個七八歲的孩童一頓吹噓，一頓招攬：“兄台，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氣運過人，武神加身，要不要考慮來我們門派過萬妖夜？”

那孩童嘴裡還嚼着不知道什麼東西，張嘴就問：“你在嗦撒子哦？”

方遠仁收回了視線。

好慘。

都這把年紀的修道之人了，還要出來抛頭露面當牛馬。

他問道：“我們也要找個門派庇佑嗎？”

說話間，兩人盯了一路的尹舜帶着幾個蔫頭蔫腦的孩童，走到了歸元派的門口，看起來正在交涉。

顧星洄伸手擦掉方遠仁額上的虛汗，認真道：“你想嗎？如果你想找個門派逛逛，我們就找一個合你心意的；如果你覺得麻煩，我們照樣能毫發無損地度過萬妖夜。”

方遠仁突然盯着他看，一言不發。

顧星洄不明所以，虛心請教：“怎麼了？”

“我聽師兄的意思，師兄好像是獨自經常面對萬妖夜嗎？”

不知是不是顧星洄的錯覺，他總覺得“獨自”二字被咬的很重。

“沒有。”顧星洄說：“大概就那麼兩三次吧。”

兩三次？

這麼大的事情，一次自己不知道就算了，還兩三次？

方遠仁有些生氣，但一想到顧星洄是怕他擔心恐他憂慮才不告訴他的，這點剛生出來的氣又堵了回去，于是他隻能悶悶地應了一聲，聽起來單調又僵硬。

這段時間的靈力穩定讓顧星洄想起了很多關于自己和門派的事情，就是與方遠仁的事情，還模模糊糊的，時斷時續，沒完全了然。

他摸着方遠仁的腦袋，沉吟道：“丹藥已經壓不住你身上的傷了，據我所知，萬妖夜當晚的裂縫裡是有能重塑經脈的藥方的，我們還是得找個門派，這樣行事也方便一些。”

“要為我醫治嗎？”

“當然，”顧星洄難得的流露出擔憂，說：“得盡快。”

方遠仁沉默片刻道：“但是我不想師兄因為我涉險。”

“不會。”顧星洄回答得斬釘截鐵：“相信我。”

方遠仁再是相信顧星洄不過了，也不再有異議，指着東邊一個頭發稀少的大聲攬客的男子說：“這個？”又指了指了街角一個紫衣女子，道：“那個？”

末了，自己在那嘀嘀咕咕道：“但這兩個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麼靠譜門派。”

顧星洄一直看着尹舜，确定尹舜帶着幾個孩童進了歸元派後，才垂眸看着自言自語的方遠仁，露了點笑意，說：“不用那麼麻煩，一會兒我讓他們來找你，你喜歡哪個，我們就去哪個，好不好？”

“可是他們不認識我呀，怎麼來找我？”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現在你需要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顧星洄随意朝兩旁打量，選定了一間茶樓後，就帶着方遠仁進去了。

正是傍晚，茶樓裡的人不算少，但他們都會自己的着落憂心，誰也沒什麼心思坐下來好好喝茶。很快，兩人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屁股剛挨上凳子，方遠仁就趴在桌子上，眼睛眯着，像是要睡着了。

店小二熱情的聲音如影随形：“兩位客官想要喝點什麼呢，喲，這是等的太累睡着了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會兒給二位送點銀耳蓮子羹，消消暑氣提提神，這邊想要吃點……”

“噓。”顧星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了聲音：“這邊招牌的菜随意上一點，要清淡的。另外再幫我拿一條溫熱的濕帕子過來。”

店小二很有眼力見的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阿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