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徐霄禮堅持要在今天一起吃個飯,俞淵跟他約好了時間地點。
十一點,俞淵開車從小區出發。
吃飯的地方是徐霄禮定的,在某棟大廈的一家西餐廳。
原本俞淵作為請客方,通常是他來定,但在他做出決定前,徐霄禮就說了想去這家餐廳。
俞淵能感覺到徐霄禮的堅持,就像傷沒好也要趕着赴約一樣,但他沒有異議。
兩人在微信約好的時候,徐霄禮還說自己傷了手,能勉強吃飯,但開車風險大,周日又不好意思麻煩助理,問俞淵方不方便接他一起去。
對方的手是因為他的事而受傷的,俞淵當然沒有意見,他記得徐霄禮好像還有些潔癖,或許因此不願意打車。
俞淵搜了下導航,徐霄禮住的地方直線距離居然還挺近,就在浦江對岸,但要過去需要繞一下,經過大橋。
路上,俞淵敏銳地從後視鏡發現後面跟了個尾巴。
過了大橋,他給徐霄禮發消息說可能晚一點,開始偏離導航。
在附近繞了兩圈,俞淵無比确定對方就是在跟着自己,正常人沒事不會這樣走。
但在他這樣做之後,對方顯然收斂了,俞淵在後視鏡已經看不到跟蹤他的那輛車,不知道是放棄了,還是離遠了繼續跟着。
聯想最近唐克的出現,俞淵眸光沉了沉。
到了徐霄禮的住處外,俞淵給他打了個電話,沒等多久,徐霄禮就出現了。
他少見地穿了一身休閑裝,右手小臂上貼了些什麼東西。
徐霄禮坐到副駕上,見俞淵看他手臂,解釋道:“醫生讓貼的,起固定作用,這樣我的手臂隻要不劇烈活動,就不會有什麼影響。”
“嗯。”俞淵重新導航了餐廳,發動車子。
他有些冷淡,徐霄禮仍是面上總帶着淡笑的樣子,今天的笑格外真切些,似乎很期待這一趟行程。
“你應該還是疑惑,為什麼我一定要在今天吃這一頓飯,為什麼不等手徹底好了。”
路上,徐霄禮主動打破沉默。
他這麼說,就是要交代原因的意思,俞淵順着問:“所以為什麼?”
“你有點太難約了。”徐霄禮說。
俞淵想到自從就會重逢後,徐霄禮有兩次想約他出去吃飯,但俞淵都找理由拒絕了,不算借口,他這陣子确實忙,而且他相信,徐霄禮隻會更忙。
不知道徐霄禮為什麼這麼執着于約他出來,但他疲于應付。
俞淵想了想,還是說:“最近忙。”
徐霄禮忽的笑了,“我相信你不是敷衍,但我莫名就覺得,你也是真不想見我。”
“……”俞淵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其實我是有事想請你幫忙,算比較緊急,加上我下周也忙,所以才急着今天就約你出來。”
徐霄禮說完,微微側頭留意身邊青年的神色,後者正在開車,仍一絲不苟地直視前方,但神态似乎沒那麼緊繃了。
看來在對方表現出拒絕的态度時,說話直白些反而更容易獲得好感。
而且适當地提出請求,讓自己暫時處在被動的狀态,更容易取信他人。
徐霄禮分析過俞淵抗拒的原因,大概是先前的自己太着急了,而且他向來習慣主動把控。
一束花的試探,利用别人的雙眼提前窺探他,還利用别人的嘴對他說出自己想說的,為酒會的重提舊事以及挖人做鋪墊。
但最後失敗了,也失控了。
俞淵應該不喜歡被主導的感覺。
他應該想到的,早想到,就不會那麼自以為是。
要俘獲最優秀的獵物,應該真誠地放低姿态。
“什麼忙?”俞淵依舊言簡意赅,但語氣确實沒那麼敷衍了。
他一直在猜徐霄禮的目的,但猜不透,這人的出現似乎伴随着迷霧,但俞淵沒有興趣解謎,他完全是被迫的,實際上對徐霄禮一點也不關心,可對方偏偏要在他的事上摻和。
如果徐霄禮能直接說出他的目的,再好不過。
像那天在酒會,雖然不是很愉快,但絕對不是因為徐霄禮的直接。
“這個忙可能會很為難,”徐霄禮頓了頓,“我們還是好好吃完飯再說吧。”
“好。”俞淵也不急。
車子到了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兩人下車,坐電梯到餐廳所在樓層。
一家有些昂貴的西餐廳。
徐霄禮點餐時也沒客氣。
俞淵倒沒計較,隻是有些奇怪,徐霄禮做事至少表面上向來體面周到。
剛生出疑惑,就見徐霄禮放下菜單,對他說:“你随便點,這頓我請,畢竟今天約你出來,是我要請你幫忙,這忙還不好幫。”
俞淵:“……”
“我不一定幫得到,你也還沒說要幫什麼忙。”
他說完,察覺到徐霄禮有點無措,又道:“今天還是我請你吧,之後如果我幫了你,你再請回來就是。”
這麼說,兩人大概還有下次一起單獨吃飯的機會。
徐霄禮笑了,随即又表現出幾分不好意思,問等在一旁的服務員:“請問點好的餐還能不能改?”
不等服務員說話,俞淵道:“沒事,不用改,請客就是要讓客人滿意,不是嗎?”
徐霄禮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餐廳中央的樂器團演奏着讓人放松的曲目,樂聲在這一片空間裡遊蕩,兩人的座位靠窗,又處在大廈高層,視野絕佳。
等待的時間,俞淵看向窗外。
徐霄禮忽然道:“其實我更喜歡晚上來,可惜今晚有點事。”
俞淵轉頭,微微疑惑。
徐霄禮莫名笑意淡了淡,也隻是瞬間,又笑着道:“猜猜為什麼?”
俞淵沉默幾秒,“更喜歡夜景?”
“對。”徐霄禮點頭。
很好猜是不是?
但俞淵第一反應是疑惑。
徐霄禮微微垂眸,“夜景更突顯這座城市的閃耀。”
俞淵點了點頭,“申城的夜景确實耀眼。”
“也有人說,夜景看不見全貌,眼裡的閃耀,可能是失真的。”
俞淵不動聲色聽着,他不知道徐霄禮為什麼突然有興緻說這些。
“但我覺得看見閃耀之處,就足夠了,人也一樣。”徐霄禮看俞淵的眼神似乎意有所指。
俞淵再次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時服務員端着餐品過來,兩人沒再說話。
用餐時,兩人都沒怎麼說話。
一個是本來就話少,且沒什麼可說的,另一個則是習慣食不語的餐桌禮儀。
吃得差不多了,俞淵等着徐霄禮開口。
徐霄禮慢條斯理放下刀叉,沒有一點聲音。
這人吃西餐的時的一舉一動像被嚴格規訓過似的,俞淵莫名想到了以前媽媽給自己請的禮儀老師,也是一模一樣,且要求很嚴格,俞淵可以學得很好,但不喜歡在日常中用這些細枝末節過分約束自己,在某次被禮儀老師撞見在課堂外不合規矩後,俞淵被教訓,媽媽禮貌但強硬地拒絕了老師的“額外教導”。
徐霄禮一時還沒說話,俞淵從禮儀老師想到媽媽,神色有一瞬間的柔軟。
落到徐霄禮眼中,讓他怔了怔,忍不住問:“在想什麼?”
“沒什麼。”俞淵隻笑了笑。
徐霄禮覺得自己快習慣俞淵的敷衍了,暗暗無奈。
“昨天在派出所的那兩個人,還有後面到的那位老人,似乎跟你關系匪淺,我回去後想了想,懷疑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不是幫倒忙了?”
“抱歉,我實在忍不住問,不然會一直想,要是真幫倒忙了還要你請我吃飯,那真是……”徐霄禮搖了搖頭。
俞淵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昨天在派出所時想到的疑點再次浮上心頭。
他仔細看徐霄禮的神色,想了想說:“他們家對我有恩,算遠房親戚吧,不過你也不算幫倒忙,這件事和平解決,你也是好心。”
徐霄禮的神情凝滞了一瞬。
俞淵這話,等同于委婉告訴他,他沒幫倒忙,但也沒幫上忙,還有和平解決……
徐霄禮以為,他至少幫俞淵認清了這家人的真實嘴臉。
他還以為,經過這件事,俞淵應該跟這家人,以及與他們有關的困苦不堪的過去,徹底割裂。
順便,不再執着于,為了那個眼盲老人,在ai導盲犬上投注那麼多心血。
真的不值得。
“原來這算是家事?看來我确實沒幫上忙。”徐霄禮知道自己沒控制好表情,故意這麼說,“對了,我看那位老奶奶有點眼熟,這事又跟你的ai導盲犬有關,她不會就是網上流傳出來的測試視頻裡那位老奶奶吧?”
“是他。”
“那她的丈夫就是親身測試的那位盲人爺爺?你這麼看重這個項目,是因為對他們的感情嗎?”徐霄禮狀似無意地問,将未達目的的不甘藏了起來。
“有關系,但主要原因還是我自己想做。”
“……為什麼?是同情嗎?”徐霄禮忍不住追問。
俞淵看向他的眼神變得探究,“盲人不一定可憐,不一定需要同情,我想做隻是因為,它會被很多人需要,這很有意義。”
“但它拖慢了你研究更有價值的項目。”
“更有價值?”俞淵淡淡道,“徐學長,我們的價值觀,應該不一樣。”
這句話不知戳中了什麼,徐霄禮的臉色驟沉。
不一樣?
怎麼會。
徐霄禮不覺得自己會看錯人,他們明明就是同類,不然他也不會惦記眼前這個人這麼久。
他從在大學時第一次接觸俞淵開始,就覺得俞淵跟他應該是一類人,打聽到申城俞家的背景時,更是笃定,他們是如此相配。
美中不足的,便是如今的俞家太散了,且過于低調,在申城上流圈子比從從前少了許多名望,而且俞淵有曾經流落在外的經曆,還有唐克這麼個親生父親。
就因為這些美中不足,他對于第一次表白被拒絕,并沒有多麼在意,如果俞淵答應了,自然好,不答應,他也正好有時間繼續觀望。
中間的三年,他不僅暗中關注俞淵,還将俞淵的過去查得更清楚。
俞淵在這三年成長得更為耀眼,計算機和人工智能方面的頂尖人才,也是他在高智站穩腳跟急需的助力。
每當父母不顧他性向,叫他去認識哪家名媛千金,他都下意識在心裡将她們與俞淵做對比,然後告訴父母,他看不上。
都跟俞淵差遠了。
半年前徐霄禮就知道俞淵回國,但當時的他正忙于獲得董事會的認可,跟他競争的還有各大股東選定的繼承人,他不想在還未取得足夠的成績時跟俞淵重逢,所以等到了半年後,他正式被任命為申城分公司總裁,且掌控着人工智能這條在未來極為關鍵的線路,如果能做出成績,他在高智的地位就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