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旅鳥點過廣闊海面上的水晶，月色下洋洋灑灑的光點被旅鳥的絨羽剝走了一半，又随着鹹濕的晚風一起飄灑到城市中去了。

一條河畔廊上的老巷，山田理惠拖着她一大一小的兩個行李箱淌過水溝，走進這個狹小的小巷。

“呼。”

剛走到盡頭，眼看前面真的沒路了，山田理惠深吸一口氣，“我不會真被什麼黑/幫組織騙了吧？”

一天前和女人的對話還曆曆在目。

彼時她剛從醫院回自己老破小的出租房，人還沒完全走進去呢，待在客廳就傻眼了——

幾乎被搬空了的家電，牆紙斑駁甚至還能看清楚水泥白牆上的老年油漬，來不及整掃的紙屑随着大門開了之後氣流的晃動也揚了在半空中……

手術後初愈的山田理惠合理懷疑這是對她的嘲笑吧？？

是吧？這就是光明正大的嘲笑吧！

她人還在和空曠的客廳大眼對小眼呢，愣怔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手機上那個卸載不了的APP也是在此時突然響動了起來。

輕微的震動連帶着衣料與肌理之間的摩擦，她一下就感受到了，連忙将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看——

“理惠小可愛~你的家具我已經搬走了哦~這麼好的房東你愛了嗎~~”

浮誇的藝術字橫跨了整個屏幕，一個動漫卡通小人在藝術字中心擺來擺去，山田理惠定睛一看，這傻逼玩意兒就是她未來房東。

豎着個拇指指着上面的文字笑得跟個二愣子一樣。

她看着屏幕上浮誇的文字，又望向了客廳上被粗暴扯落得牆紙，深吸閉眼，翻找出該死的房東的電話，撥打——

“咚——”

撥通。

一陣悉窣聲響起，山田理惠聽見那邊傳來了隐晦的物品撞擊地面的聲音，緊接着——“嗷——！我的大腳趾！！！”

山田理惠：“……”

真心不想把這玩意兒和幾天前讓她感受到壓迫的女人聯系在一起，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你在幹嘛。”

那邊嗡嗡的聲音傳來，混雜着些許電音，讓她聽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如你所見理惠小可愛，你親愛的房東現在正在着急忙慌地給你找室友中。”

并沒有‘見’謝謝，山田理惠腹诽道，但她十分明智的沒有說出口，隻是轉個了話題，問出她今天真正想要問的話，“我的出租屋？解釋一下吧？”

“哦！那件事呀，不用太感謝我哦，秉持着人道主義的高尚精神，我可是想着你一個病号不方便搬家，剛好我最近也忙得要死，才特地找搬家公司去搬的家哦，多出來的那一份錢不用還哦理惠~”

這人自顧自的說話這一點到底能不能改啊喂！

山田理惠盡量讓自己忽視掉斑駁的牆紙，又不由得望向了客廳天花闆上剝落的青灰色岩塊，默默想了想苦逼的人生，還沒來得及還完的助學貸款，不管她的父母，跟個二貨一樣的弟弟……

又突然覺得自己能忍下去了。

于是隻是咽下了喉管湧上的血，一字一字惡狠狠道：“我是租房，租房，你把牆紙吊燈這些都給我搬了幹嘛，等着我老房東将我的頭像貼上街巷，送我上庭嗎？”

作為一名信奉科學的人類，從手機上多出來那個無法避除掉的APP開始，她就明白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什麼黑客入侵極端恐怖組織要挾這些她也不是沒想過，隻是當那個似乎是警察又似乎是偵探又似乎什麼都不是的早川雪裡說出那一句——“會死”，的時候。

她這麼多年來的警覺刹那間猛然蘇醒，直覺四起密布她的大腦中樞，血管與骨髓警告她——

會死。

真的會死。

如果她放棄這些，遠離早川雪裡，遠離那個所謂的‘真相永遠隻有一個’租房APP，遠離那些奇異的奇幻的不科學的一切，她真的會死。

或許是死在臭水溝裡，或者别人的刀下槍下，又或者某一天自己又突然不清醒了，又給自己來了一刀下了劑猛藥。

她真的會死。

于是她看作是昏昏然的答應了，其實是深思熟慮過後的妥協了。

就這一點來說，早川雪裡沒看錯人，或者說她從沒有看錯過人。

遠在百公裡外的女人剛解決掉一個嫌犯，聽及勾了勾唇，輕聲笑道：“沒事兒别怕理惠，目前租房小屋家具不夠，我這也不是怕你去了之後住着不舒服嘛，所以按照個人品味，把自我覺得還稱得上可以的都搬走了。”

“至于你老房東那邊的問題更不用擔心哦，我已經将你那個屋子買下來了呢……按理說你合同還在還沒退租，你房東也不該随意就答應我的要求，可是可能是我價格太高了吧，又或者是你房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下子就同意售賣了呢~”

“所以說理惠現在能有我一個這麼好的房東簡直是太好了呢~！”

一記‘砰’的聲響猛然從電話那頭傳入耳蝸，山田理惠不由将手機拿遠了些，也不顧剛才讓她淩亂的什麼‘買下來’了的話語，怕那邊聽不清隻是大吼道：“你那邊怎麼了！”

又是一陣猛然的爆炸聲響，山田理惠覺得自己手機都跟着一起震動了起來，半晌，那邊才傳來聲音道：“沒什麼！一個嫌犯逃了！現在在抓他！”

隐約還能聽見山田理惠熟悉的千葉警官的聲音，“早川警官！不要再打電話了！小心目暮警官等會兒過來批你一頓！”

“嗷！”

……

星火與餘燼仿佛透過層層灰煙從那端傳到電話的這端來。

山田理惠站在她空曠的出租屋客廳門口，怔然片刻不知道說什麼，良久才道：“……原來你真的是警察啊……”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