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看她的眼神格外認真，回答道：“為了自由。”

“自由”一詞，他最先從莉莉絲口中聽懂。在那之前，它隻是個普通的詞語。

數千年前，莉莉絲出逃伊甸園，亞當阻止反被毆打，鼻青臉腫地找到衆天使哭訴，十分凄慘。許多天使在荒蕪的凡界找到了莉莉絲，他們勸解開導、認錯服軟甚至是警告恐吓，她仍舊不為所動，拒絕回去。

最後路西法帶着一衆熾天使，親自出動尋回上帝的造物。當時她已然在凡界安家了，甚至還搭建了自己的一座小木屋。她站在熾天使面前，毫無懼色，甚至可以說是對他們的騷擾頗為不滿。

“莉莉絲，亞當他對你絕非故意那樣說你的，他向我保證他會尊重你，他會改的。”伊甸園的看守拉結爾道，他是教導莉莉絲和亞當的智天使。

“你都快成年了，怎麼總是如此任性？你這樣将天國的秩序置于何地？”米迦勒抱怨。

路西法嘗試曉之以情：“莉莉絲，獨自在荒野生存對你來說很難，野獸、毒草、寒冬會殺死你的，更何況還有惡魔在凡界活動。”

但是他們沒能說服莉莉絲，反而激怒了她，她說：“你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使，不會理解我的！伊甸園對我來說是一個牢籠，我不是觀賞品，也不是誰的奴仆，不想受任何人束縛。我甯願在荒野上生存，最起碼有自由！”

觀賞品，奴仆，自由？路西法沉默了，他意識到她去意已決，并非隻是因為與亞當的争吵沖動離開的。他們隻能離開，但往後這番話一直被他記得。

在他被天堂的嚴苛戒律壓得喘不過氣、在他看着同伴受懲後自責痛苦的神情時，她的話就會在他耳邊出現，像一個幽靈。直到他徹底明白時，他決定舉起叛旗向神明宣戰。

……莉莉絲，你是我們當中最先反叛天堂、追求自由的人，你一定會理解我們，為我們的事業高興吧？他想。

然而，他看到莉莉絲露出一抹冷笑，眼底出現嘲諷的意味。

“自由？”她感到可笑，就是因為這個，她才落入地獄，“您就因此離開光明華美的天堂，堕入黑暗醜陋的地獄？”

路西法愕然，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他花了幾千年，好不容易體會到她所說的“自由”，鼓起勇氣站在至高神的對立面，在地獄征戰了幾十年，又幸運地與她再次相遇，而她卻說出這樣的話？

莉莉絲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隐隐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路西法則覺得，眼前這人是莉莉絲，又好像不是。

“莉莉絲，路西法曾是天國副君，如今也是地獄的新主人，趁他還未把你視作敵人，趕緊表忠心。”大蛇以心音提醒。

她聞言立刻眉開眼笑，伏身道：“路西法陛下，您的榮光和功績令我無比欽佩，和您相比我雖是螢燭末光，但我懇求您給我這個小小惡魔加入地獄的機會，我定會全力為您增輝。”

他能看出她笑容中的虛僞，一時無言以對，她已經徹底變成地獄衆魔的一員。

“路西法陛下？”莉莉絲小心翼翼地試探。

“……準了。”路西法道，“如今地獄死傷無數，正需用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這個借口，好像是在勸說自己留下這個已經“變質”的莉莉絲。她聞言一笑，他能看出她這個時候是真心的。

“感謝您的大恩大德，美麗的晨星天使，您的滴水之恩我一定沒齒難忘。”

“不客氣，莉莉絲女士，歡迎加入新地獄。”

然後，他幾乎是逃離般離開莉莉絲身邊。不知道為什麼，他想着若知道她會變成這樣，他不如沒有跟她再遇，讓她完美地活在自己的記憶中。

莉莉絲飛出深坑，環顧地獄，與以往壓迫肅穆的地獄大不相同，眼前皆是斷壁殘垣，唯一沒變的是混沌和黑暗。

她使用魔法給自己穿上一襲黑裙，以及黑色的頭巾和面紗，将自己嚴嚴實實遮掩起來。

她不禁擡起手臂，愉悅邪惡的聲音透過面紗傳出：“哈哈哈……我莉莉絲終于重生了，我要從前欺負我的惡魔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旁仍在圍觀的低階、中階惡魔們，大都不認識她，紛紛投來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莉莉絲，别急功近利，眼下你雖重生成高階惡魔，但你沉睡的幾千年，你的敵人也在變強。況且眼下地獄變天，順勢而上站穩腳跟更重要。”大蛇勸告她。

“你說得對。”莉莉絲收起因為激動而擡起的臂膀，認真想着好友的話。時勢造英雄，這幾天她一定要找到一個強大的後台。

想到這，她很遺憾剛剛路西法那麼快走了，不然她也許還能投靠他。

……不過，他離開時似乎有些奇怪，是她的錯覺嗎？她好像驚吓到他了。